醫生的診斷和那個機械聲一樣,都是心因性失語症,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永久的,這要看景光的個人心理調解如何。

    換下了一身病服,穿着兄長從家裏帶來的衣服的景光拉着諸伏高明的手,沉默着站在長野縣的警察局的一個會議室裏,聽着警察們對案件的調查。

    負責這次案件的是一位男警官,名字是田中蘇木,景光並不認識這個看起來267歲的警官,但是諸伏高明有打聽過這個案件負責人。

    打聽到的消息總結一下就是,平平無奇,毫無特色。

    “諸伏小先生還記得什麼關於兇手的線索麼?”田中蘇木按部就班地詢問着景光昨晚的情況。其實他並不覺得一個被嚇暈過去的孩子會記得什麼有用的東西,不過按照流程,他還是要詢問一下的。

    景光倒是回答的很認真,他努力地回憶着自己記住的每一個細節。

    (兇手的手臂上有紋身,男,大概在340歲左右,微胖。)身高…受到衣櫃和情緒的限制,他沒能觀察到。

    景光用紙筆寫下來他所記憶下來的線索。哪怕自身正在因爲回憶而發抖,他也依舊抿着嘴堅持寫着字。

    (他是有目的前來行兇的,不是那種隨機挑選的殺手,有可能是單方面與我的父母有仇的人。當兇手敲門時,我的父母都很意外,但是沒有負面情緒。他們認識兇手,但是並不是熟人。)

    已經在排查範圍縮小到這麼小了,那警察們應該能很快破案吧?

    景光放下筆,剋制不住期盼地看着負責此次案件的警官。

    請一定,一定要抓到那個兇手!

    諸伏高明卻冷着一張臉,他對這些警察並不抱有什麼期待。自從他接觸到了今天上午警察們的辦案,他就明白了這些警察的愚蠢。

    就連通知他這個被害者家人都是由鄰居提醒纔想起來,景光的位置也是鄰居告訴他的,否則他還不知道自己弟弟的病房在哪裏。

    父母的案件,與其指望警方,還不如指望他自己!

    “你們兩兄弟現在的年齡還小,不能夠獨立生活,家裏還有什麼親戚可以作爲你們的監護人麼?”一名女警官代替匆匆離開的田中蘇木留在了會議室,語氣柔和地詢問着兩兄弟。

    她很同情這兩個年少失去父母的孩子,如果可能,她也想幫助他們找一個好點的監護人。

    景光低着頭,拉住諸伏高明的衣角發呆。他不想要別的人當他的監護人,無論是誰,要成爲一個陌生人的監護人都不會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監護人代表着的是一種責任和麻煩,只是有的麻煩是心甘情願,有的麻煩是從天而降。景光自己也不想給監護人帶來麻煩,但是他知道,他不想是沒有用的。

    諸伏高明垂眸看着景光,腦海中不住回放着當景光醒來時發現自己說不出話的驚恐,以及醫生的診斷。

    心因性失語症…

    他狠狠地閉了閉眼

    “家父在東京有一位兄弟,家庭條件中等,已婚,有一堂兄,今年已經上了大學。我會聯繫那位叔叔,懇請他收養景光。”而他自己,要留在長野縣。

    哥哥?!

    景光“咻”地擡起頭,握着高明的衣角的指節已經用力到開始泛白。從昨夜到現在,一直不間斷的惶恐不安終於讓景光的雙眸蒙上了一層水霧。情緒控制不住,思維開始混亂。

    哥哥…不要他了麼?爲什麼要把他丟去東京?是因爲他說不出話了麼?所以哥哥不想要他這個累贅了麼?

    “……”哥哥,不要丟掉我!

    景光努力想要說出話,但是他只能想開口發出一些擬聲音。“ni…”尼桑…

    他哭了。

    從昨晚開始父母突如其來的遭遇,夢中陌生人的捨命相救,他的情緒一直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態,害怕,恐慌,憤怒,怨恨,感激,但是更多的其實是茫然。

    他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而現在,恐慌終於蓋過了茫然,他也終於在恍惚中回到了冰冷的現實。

    女警官識趣地走出了會議室,並且帶上了門。這個房間裏只留下了兄弟二人。

    還是等兩兄弟交流完,再來讓他們做決定吧。

    她貼心地想着,快步離開。

    諸伏高明蹲下身把無聲哭泣的弟弟抱在懷裏,輕撫着弟弟的頭髮。

    “景光,你需要離開這裏,只有離開這裏你的病才能好,明白麼?”諸伏高明把這個兩個人都知道的原因,殘忍地擺在了景光的面前。

    景光的失語症,如果讓景光一直留在長野縣,那麼受到環境的影響,景光的病很難好轉甚至會加重。還不如讓景光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讓新的環境來治癒景光。

    “我不會不要你,景光,你永遠是我的弟弟,我的親人,我最在乎的人。”諸伏高明何嘗想讓自己的弟弟離開自己的身邊呢?只是…爲了讓景光儘快走出這場兇案的陰影,他只能這樣了。

    景光回抱着兄長,半晌後流着淚點了點頭

    『半個月後』

    不出諸伏高明所料,哪怕線索已經如此之多了,長野縣的警官們還是沒有破案。景光只能先一步和叔叔離開了長野去往東京。除了幾身衣服和日常用品,什麼都沒有帶。

    叔叔名爲諸伏宏茂,是東京一家大公司的總經理,家庭條件不錯,三室一廳一衛一廚一陽臺,景光正好可以住在本來留出的客房。堂哥叫做諸伏哲,這次也是由正好放假在家的堂哥開車將景光接到了諸伏宏茂的家。

    “景光別害怕,你的叔叔嬸嬸很歡迎你。”有着諸伏家標誌性貓眼的諸伏哲摸了摸坐在副駕駛的景光的頭髮,語氣溫和。

    他很同情這個年少就失去父母的堂弟,而且,這個弟弟也太懂事了一些,一點都不像同齡人一樣活躍。哪怕是失語症,也不會讓一個孩子這麼沉默吧?

    更何況,一個7歲的孩子居然還會做飯,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家常菜,但是味道不錯。要知道諸伏哲都20了,他還是個廚房殺手呢!

    景光穿着一身夏季運動裝,乖巧地抱着書包坐在座椅上,溫和地笑笑,目光渙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掠過。

    事實上,他現在很想吐。

    不知爲何,自從醒來之後,他的視覺嗅覺和聽覺就敏銳了很多。好像是被強化了一樣,比如,他現在可以看到遠處的那個電線杆上,有一隻麻雀正站立在那裏。要知道,那根電線杆離他至少有200米,但是他不僅可以看到那裏有一隻鳥,還能夠看清楚那是一隻麻雀。

    只是眼睛看到的過多的信息一股腦地涌入腦海中,這讓他感覺到很不舒服,甚至反胃。爲了不讓自己吐在車上,景光只能放空自己,讓自己發着呆不去思索。

    ?這是什麼味道?煙味?哪裏着火了嗎?

    一股硝煙味從打開的車窗中傳了進來,正在發呆的景光迅速地回了神,下意識坐直身看向車外。

    這個味道並不是別人抽菸的那種菸草味,而是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景光聞出來了,但是他沒辦法具體判斷出是從哪裏傳來的味道(或者說現在的景光還沒有足夠的經驗用來判斷),也沒有辦法去告訴自己的堂兄自己聞到的味道,因爲他說不出話,用寫字的方式告訴正在開車的堂兄更不可行,打擾正在駕車的駕駛員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希望是他的錯覺吧,這個煙味只是車子運行時燒油所產生的煙味。

    “景光,怎麼了?”諸伏哲敏銳地發現自己旁邊的孩子突然支棱了起來,精神了不少,好像還在四處觀察着什麼。

    這孩子挺可愛的,有點像鄰居養的波斯貓。尤其是那雙眼睛,除了顏色不一樣,形狀簡直一模一樣。唔,改天不如向鄰居的阿姨借一下貓,讓景光抱着拍幾張照吧?感覺會很有趣的樣子,再帶個貓耳朵,穿一身白衣服,人形波斯貓!

    屬於諸伏家的腹黑血統在躍躍欲試,諸伏哲一邊走神一邊開車,也幸好這個時間段是上午,有工作的工作黨在工作,學生黨在學習,所以馬路上沒有多少車輛。

    諸伏景光眨眨眼,他感覺堂哥正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不過這都是小事情。他從口袋中掏出諸伏高明給他準備的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和筆,唰唰唰在小本子上寫了一行話。

    【我聞到了火燒焦的味道,應該離得不遠,但是我不確定。】

    “在哪邊?”永遠可以相信諸伏家的正義血統,諸伏哲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沒有將景光的話當成孩子的發言,火燒焦所代表的的情況在他看來都是很危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去看看又能如何?

    景光深呼吸了幾次,努力辨別風中的味道,將其轉化爲他能夠理解的信息。

    風是迎面而來的,在右前方!

    伴隨着刺耳的剎車聲,一輛白色的豐田車向右前方的分道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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