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蓋彌彰 >第三章:金髮尤物
    快到晚上7點時,李牧緩緩走出了辦公室。他沒有走多遠,把車停在了一棟又矮又寬的建築物旁。

    穿過建築物的大門,直接下了樓梯。每往前走一步,周圍的環境就越發灰暗,偶爾還會傳來斷斷續續的嘈雜音樂。這是一家地下酒吧。

    妻子秋弱失蹤尋覓無果、嘉德公司總經理位置的落空、與老丈人的激烈爭吵,這糟糕的一天,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他急需一杯烈酒,說它解憂也好,消愁也罷,甚至買醉那又如何,只要能撫慰自己支離破碎的內心,比他孃的什麼都好。

    酒吧里人不多。兩個倒賣販子坐在和李牧相隔兩個卡座的地方,正忙着向對方兜售祖傳的把玩件,用的不是鈔票,而是誇張的肢體語言。吧檯那邊的高腳凳上坐着一個神情憂鬱的傢伙,正和侍者說話。侍者一邊擦拭玻璃杯一邊傾聽,臉上掛着塑料假笑。當你極力剋制自己尖叫的衝動時,就會露出那種假笑。那位客人人到中年,衣冠楚楚,但已然喝多。他看上去很想傾訴,可就算他心裏不想傾訴,他的嘴也停不下來。他禮貌友好,吐字也不含混,但你知道他從早上起牀就抱着酒瓶子,直到晚上睡覺才撒手。他的餘生都將如此,而這就是他的人生。你永遠不知道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因爲就算他說了,那也不會是事實。最多隻是他扭曲記憶中的事實。世界上每個安靜的酒吧裏,都有一個像他這樣的憂鬱男人,而今天卻有兩個。

    梳着背頭的年輕侍者從李牧身邊走過,輕輕地看了一眼他那杯淡淡的兌水威士忌。李牧沒有搖頭,侍者識趣的繼續往酒杯裏添着酒水。就在這時,一個美夢走了進來。李牧可以感覺到酒吧一時變得雅雀無聲:騙子停止了忽悠,高腳凳上的醉漢不再嘟囔。那氣氛就像樂隊指揮敲了敲樂譜臺,然後擡起手臂,懸而未落的時刻。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花色的針織連衣裙,脖子上圍着一條黑白圓點圖案的絲巾。她的頭髮被染成了童話公主的那種淺金色,戴着一頂小巧的帽子,使得淺金色的頭髮像是歸巢的小鳥。她的眼睛烏黑透亮,長長的睫毛上掛着閃亮的珍珠。她穿過過道來到桌前,背頭小哥識趣地爲她拉開桌子,絕不會有侍者以這種態度對李牧。她坐下來,把一隻尖角的光面手提包放在了身旁,微笑着向侍者道謝。她的笑容溫柔動人、純潔無瑕,搞得背頭小哥幾乎當場癱瘓。她低聲吩咐了些什麼,小哥立刻轉身離去,趨步向前。現在酒吧裏多了一個肩負着人生使命的男人。

    這個世界上不乏金髮女郎,如今這個詞簡直成了笑話。李牧瞟了兩眼,便埋頭繼續沉浸於琥珀色的酒水中。這時一個聲音在他的手肘邊響起:

    “先生,那位漂亮的女士,請你喝一杯“昨日再現”。”背頭小哥失落的端着手中的托盤。

    李牧慢慢擡起頭,順着侍者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位金髮女郎正在不遠處舉着酒杯向他示意。他假裝鎮定的舉杯友好回敬,而金髮女郎的甜美形象則像悠遠清澈的山泉,難以捉摸的水色在他心中泛起了漣漪,直至小鹿亂撞。

    過了十幾分鍾,李牧再次擡頭時,看到了一雙黑色透亮的大眼睛。金髮女郎已然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他站起身,彆扭地斜靠在卡座的椅背上——當被卡在過道里時就只能用這種姿勢站着。

    “請別站起來,”女郎說話的聲音就像勾勒夏日浮雲的畫筆,“我知道我過於冒昧了,但是我想跟你交個朋友,我叫黃思若。”

    李牧把自己從恍惚中拉回現實。此前他一直歪着身子站在那裏,張着嘴喘氣,活像個剛畢業的可愛小女生。她真是個尤物。從近處看簡直讓人動彈不得。可下一秒他卻被黃思若的話傷透了心,男人僅存的那點幻想也徹底破滅。

    “你妻子秋弱是我的閨蜜。”黃思若溫柔地補充道。

    “什麼?”李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喝多了,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也沒有在從我妻子那聽說過你?”

    “我沒有開玩笑。”黃思若的神情變得嚴肅,笑容消失了。“在你跟秋弱相識前,我便獨自去了國外生活。這麼多年,我一直在跟秋弱保持着聯繫。”說完,她便掏出手機,相冊裏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照片映入了李牧的眼簾。

    那是五年前在海邊欣賞煙花時,他跟秋弱依偎在沙灘上傻笑的照片,現在看上去依舊幸福溫馨。

    “當然,我還有很多照片,全部都是秋弱跟我信息聊天時發過來的,你要不信的話,可以看聊天記錄。”黃思若繼續解釋着。

    “沒必要,我相信你。”李牧知道那張照片是妻子秋弱最喜歡的,也是她最珍視的一張。如果不是關係親密,眼前的這個金髮女郎絕對不會擁有這張照片。

    “秋弱失蹤的事我已經聽說了。”黃思若傷心的說,“這也是我本次回國的主要原因,最近我一直聯繫不上她,有點擔心。”

    “秋弱有你這樣的閨蜜,我真替她高興。”李牧說,“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纔對!”

    “當然,李牧,秋弱每次跟我聊天時,都會提起你。”

    李牧笑了,看上去鬆了一口氣。如果妻子經常提到自己的話,那說明他們之間的感情基礎依舊牢固。但他還是猶豫地問出了那句話:“她有沒有提起過其他人?”

    “我們兩個已經接近一個半月沒聯繫了,基本上每次都在聊些以前的美好回憶,還有最近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些生活瑣事。我感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李牧看上去有點失望:“那秋弱有沒有跟你說過,她身體不舒服?”

    “也沒有”黃思若一臉驚訝地表情,“秋弱,生病了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她只是在失蹤前昏迷了。”

    “天啊,居然還有這種事。”黃思若同情地望着李牧,“秋弱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我很抱歉,是我沒有把她照顧好。”李牧自責地說,失魂落魄的樣子惹人憐愛。

    突然,黃思若把手放在了李牧的手上,在他們中間大理石瓷面的酒桌上。李牧感覺到些許溫暖。緊接着,黃思若又捏了捏李牧的手指,有那麼一秒鐘他感到尷尬,爲被外國開放理念浸染的金髮女郎,也爲自己的遲疑與不抗拒,但後來當他看向黃思若的臉時,看見了悲傷的表情,隨即意識到她的動作是一個女人在安慰一個男人,僅此而已。

    “對不起。”李牧說,“我要去洗手間。”

    回來時,黃思若已經安排侍者將酒全部換成了熱咖啡,或許她已經看出李牧喝多了。她真的很會討男人喜歡,不僅性感嫵媚,還如此溫柔善解人意。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黃思若抿了一口咖啡,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身子向後一靠,微笑的說。

    李牧瞬間驚慌失措,她不知道黃思若爲什麼會說“我們”,但他又感到欣慰。似乎當全世界準備拋棄他時,上帝卻爲他派來了一位天使。“味道真好,”他也抿了口咖啡說,“你的意思是幫我一起尋找秋弱?”

    “當然,你不樂意?”黃思若開玩笑地問道。

    李牧使勁搖頭:“那再好不過了,明天先陪我去趟警局吧。”

    “不過,我有個請求。”

    李牧沒開口,等着黃思若往下說。一陣沉默後,她難爲情的說,“因爲這次回國比較緊急,好多的隨身衣物並沒有帶齊,一直住在酒店並不是很方便,所以,我想住在你家,你跟秋弱的家。”

    李牧喝完咖啡,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回托盤上。他擺弄了幾秒鐘湯匙,眼睛始終沒有擡起來看向黃思若。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黃思若臉上瞬間漾起紅暈。

    “聽着,思若,請允許我這樣喊你。我並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我妻子秋弱才失蹤沒多久,就讓她的閨蜜搬進了我們的家裏,外人會怎麼想這件事。”李牧終於開口說,“當然,我並不畏懼流言蜚語,我只是怕會對你造成傷害。”

    黃思若飛快地瞥了李牧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開。她輕聲說道:“沒關係的,我並不在乎。”

    李牧看上去一臉困惑,黃思若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她清不清楚這樣做所帶來的後果。隨後他又陷入了久久沉思,她爲什麼會如此想要住進自己跟秋弱的家,難道只是酒店住宿不方便,還是因爲自己身上流露出的男性荷爾蒙吸引了她,如果不是,她又爲什麼會與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產生舉止間的接觸。如果通通都不是,那她到底有何目的?

    李牧突然感覺腦袋炸裂,或許只是自己想多了,但他明白了一件事:永遠不要嘗試阻止一個有想法的女人。因爲,對於她來說,勸說是永遠沒有結果的。

    “那好,咱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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