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程相儒程以沫 >第113章 靈堂守夜
    石番的婆婆就這樣走了。

    在大哭了一場之後,石番竟然平靜了下來,配合着寨子裏的一些長輩,笨拙卻又格外認真地爲婆婆操辦喪事。

    婆婆臨終前看着程相儒,讓石番“找到他”,在很多人看來,都是死亡降臨前那一瞬意識混亂的表現。

    但程相儒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那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這一趟匆忙而來,他們的目的沒有達到,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跟石番的婆婆說上,這實在有些遺憾。

    那麼,兩年前的那個下午,石番的婆婆究竟和程志風聊了些什麼,也就只有程志風知道了。可如果能找到了程志風,他們的談話內容,便也沒那麼重要了。

    程相儒很失落,但也沒有辦法。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沒人能阻擋。

    於是,程相儒和周老闆商量過後,決定在這邊先陪石番辦喪事,期間再試着打探消息。如果實在沒什麼收穫,那就只能等喪事過後就返程。

    至於有關程志風去向的線索,只能通過其他途徑去打探了。

    在靈堂前,石番看着搖曳燭光中婆婆的遺像,跪在軟墊上,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一動不動。

    有人過來跟程相儒說,讓程相儒帶着石番先去歇歇,再這麼跪下去,可受不了。

    程相儒點頭,走過去跪在石番旁邊,小聲勸道:“去歇歇吧,你這樣,婆婆見了會心疼的。”

    石番緩緩扭過頭,疲憊的臉上,淌着兩行清淚:“我……沒婆婆了啊。”

    程相儒感受不到石番此時的心情,他在很小時,就帶着妹妹艱難地生活着,雖然同村的一些長輩對他們兄妹還算照顧,但跟親人相比,終究還是差了很多,感情不深。

    他見過同村的老人去世,也參加過幾次喪事,但只顧着帶妹妹狼吞虎嚥挑肉喫,眼淚都不曾因此流過。

    所以,他不知道失去至親的感受是什麼樣的,但他知道,一定是超出想象的難受。

    石番這一天下來,想哭的時候都是躲着人,他憋得很痛苦,此時終於不受控制地掉淚,沒有大哭大鬧,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微,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擦不幹。

    難過的,不僅是石番,寨子裏大多數人都掉過眼淚,就連陪着石番一起守靈的幾個小夥子,也都哭過。

    石番的婆婆是寨子裏唯一一位巫醫,生前幫助過很多人,治好過無數病,驅散過無數邪,像是一尊穩穩鎮着千巖苗寨的守護神。

    而如此,這尊守護神仙去,千巖苗寨再沒了守護神。

    程相儒聽到過有人竊竊私語,討論着石番是否能夠接替他婆婆,負責起整個寨子的病患傷痛。

    幾乎每個人都對此感到不樂觀,畢竟男巫的法力遠比不上女巫,再加上石番年紀還小,跟他婆婆學到的本事還很有限,根本沒法讓人放心仰仗。

    有人擔心,寨子沒巫醫保護,會不會有其他寨子的人跑來仗勢欺人。

    有人對此嗤之以鼻,說是現在已經什麼時代了,那麼原始野蠻的事沒可能發生。現在最該擔心的是,以後生病了,該找誰看。

    縣城雖然有醫院,但是在距離寨子太遠,並且醫藥費太貴,遠沒有自己寨子裏有巫醫更讓人踏實。

    而且,縣城的醫院要麼打針,要麼吃藥,如果還治不好就要動刀,遠沒有蠱蟲和符水來得踏實……

    石番的婆婆離世,不僅僅是石番一個人傷心,整個寨子都跟着難過和不捨,不過更多的,卻是不安。

    整個千巖苗寨,都被一層惶恐的濃霧籠罩着,氣氛前所未有的壓抑。

    此時夜已深,周老闆因爲開了一路車,沒合過眼,白天又跟着忙碌,實在頂不住了,已經借住在寨中一戶人家休息,並嘗試打探消息。

    靈堂前,除了寨子裏的幾個年輕小夥子輪流過來照看,便只有程相儒和冷螢在陪着石番守靈。

    這個季節的後半夜,氣溫還是很低的,雖然比不過東北,不至於零下二三十度,但潮溼的寒冷也很難令人喫得消。

    程相儒待石番沉默着流了好一會眼淚,見石番情緒逐漸恢復平靜,纔去扶石番起身。

    或許是因爲跪得太久了,石番雙腿已經麻得沒了知覺,根本站不起來。

    於是,程相儒讓石番先躺下,伸直腿,由他幫石番推揉活血。

    冷螢這時走了過來,蹲在石番旁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程相儒:“婆婆臨終前,讓愛哭鬼‘找到你’,什麼意思啊?”

    程相儒覺得現在不是問這事的時候,況且他也確實回答不上來,於是用眼神示意冷螢先不要聊這些。

    冷螢好奇問道:“我問你話呢,你一個勁兒衝我拋媚眼乾嘛?這場合不合適吧?”

    程相儒差點一個不穩坐地上,他白了冷螢一眼,有些鬱悶。

    這怎麼能算是拋媚眼呢?你家拋媚眼是這樣拋的啊?

    石番被程相儒推揉幾番,腿上的麻痹感消失了不少,終於能夠站起來了。

    有兩個小夥子走了過來,嘰裏呱啦地說了幾句話,應該用的是苗語,程相儒聽不懂。

    石番也嘰裏呱啦地回了幾句,頻頻搖頭,語氣很堅決。

    程相儒大概能猜到,那兩個小夥子應該是好心建議石番去休息休息,石番並不同意。

    那兩個小夥子見石番不聽勸,在又試着勸了幾番後,最終搖着頭走了,讓偌大的靈堂內,只剩下程相儒三人,守着婆婆的屍體和遺像,維持着燈燭不滅,也保證香火不停。

    冷螢給石番找來一個椅子,讓石番坐着休息。

    石番坐下,低垂着頭,一聲不吭,像個蠟像。

    程相儒有些乏了,他打了個哈欠,對冷螢道:“你睡一會吧。”

    冷螢搖頭道:“我沒事,倒是你,我感覺你好像有些受不了了,要不你睡會吧。”

    程相儒沒客氣:“行吧,那我睡一小時,你盯着點石番,一會換你睡。”

    程相儒找來三張椅子拼在一起,躺到上面,蜷縮着腿,側着身,枕着胳膊。

    這個姿勢不好受,他一開始還有些睡不着,但很快倦意襲來,他的意識逐漸恍惚,終於即將進入睡眠。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跑進了靈堂,徑直衝到石番面前,慌得好似被惡鬼追趕。

    那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阿番!不好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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