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一番話叫榮伯爺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猛地一巴掌朝舒朗而去。

    他目眥欲裂,掌勢帶風,顯見是動了大怒。

    見狀榮夫人和榮舒堂皆上前阻擋,但二人的速度都沒有舒朗快,在兩人抵達前,舒朗便已靈巧的避過掌風且穩穩將對方手腕握在手心。

    榮伯爺試着掙扎了幾次皆未掙脫,面色青紫交加,他堂堂武將,未至不惑,正當年富力強之際,竟被他最看不起的小兒子控制住脈門,毫無還收之力,怎能不還他惱羞成怒?

    榮夫人和榮舒堂可不管他什麼心情,見舒朗沒喫虧,又坐回原位,只不過盯着榮伯爺的眼神不再那麼友善。

    榮伯爺被兩人這般盯着,滿色一陣漲紅,暗中加了幾分力道,若舒朗再不鬆手,勢必要廢掉一條胳膊。

    舒朗嗤笑一聲,在榮伯爺暗中蓄力後,趁勢鬆手。榮伯爺被打個措手不及,猛地朝後跌去,剛好倒在躲他身後膽戰心驚的張姨娘身上。

    張姨娘這個嬌嬌弱弱的人肉墊子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

    議事堂一陣兵荒馬亂,等常護衛帶人將二人扶起後,榮伯爺除了面色難看外倒沒什麼,只張姨娘額頭上大滴冷汗不停往出冒,顯見是受了傷的。

    又是一番人仰馬翻後,經府醫診治,張姨娘很不幸的斷了兩根肋骨,被人擡下去前,張姨娘還拉着榮伯爺的手哀嘁道:

    “伯爺,伯爺,妾身如何不打緊,爲了您妾身做什麼都心甘情願,您和孩子是妾身的命根子,您可一定要將舒年平安帶回家啊!”

    榮伯爺瞧着張姨娘這張往日裏嬌研動人的臉失了血色,心下一陣疼惜,憶起她是因護他之故受傷,不免動容。回握住她的手,承諾道:

    “一切有我在,你且安心。”

    舒年瞧着這宛如生死離別的場面,忍不住搖頭感嘆: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註定被女人拿捏死。”

    榮伯爺卻並未搭理舒年的挑釁之舉,耐心叮囑下人細心照看好張姨娘,直至將人送出議事堂後,這才轉身上下打量舒年,眼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狠辣。

    只聽他不顧榮夫人和榮舒堂在場,揹着手緩緩吐出一句:

    “若日落之前,舒年還未平安歸家,我便告知族老,將你除族!”

    同時吩咐守在外面的常護衛:“去請族老們過府一敘,就說本伯爺有要事相商!”

    “你瘋了嗎?”

    “我看你是腦子被驢踢了!”

    前後兩道聲音先後從榮舒年和榮夫人嘴裏冒出來,可見兩人的震驚。

    這年頭一般殺人犯,族裏出於人道主義保護都不會將其除族,爲的是護佑其妻兒父母不受外人欺辱。除非犯了十惡不赦,抄家賣國之罪,才配享此待遇。族裏出這麼個人,全族人面上跟着無光。

    被除族之人在外行走,要遭受來自外界和親人的雙重壓力,面對無數流言蜚語和白眼,處境有多艱難可想而知。

    可舒年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

    榮夫人顯見是被氣的不輕,榮舒堂更是震驚這話竟是他爹說出口的。

    過於震驚,二人一時雙雙失語。

    榮伯爺顯見的下定了決心,對兩人質問和肅殺的眼神無動於衷,只淡淡吐出一句:

    “這府裏如今還輪不到你做主,繼承人終歸只是繼承人罷了,舒堂,你要明白自己的權利來源於誰。”

    這話就是純粹的威脅了,警告榮舒堂少管閒事,他很篤定這番話會對大兒子造成影響:“你一直是爹看好的繼承人選。”

    至於榮夫人?榮伯爺輕哼一聲,淡定道:

    “寄雨,你向來是有決斷的,老大和老二之間選一個,相信你定會做出最聰明的抉擇。”

    轉頭又看向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舒年,語氣裏還帶了幾分不明顯的笑意,提醒道:

    “除族之人,不許帶走家族一針一線。”

    以往他就是太心軟了,才幾次三番被這孽畜欺到眼前來,顧忌再三,硬生生忍下來。

    瞧瞧,他下定決心後,這些人的臉色是多麼難看,眼下的場景又是多麼叫他感到愉悅!此番話出,竟似他十幾年來最暢快的一日!

    榮夫人見狀嫌惡的偏頭,二話沒說,冷哼一聲直接坐回椅子,面色已看不出方纔的憤怒,語氣幽幽問身邊的姜嬤嬤:

    “父親和兄長們到了嗎?”

    姜嬤嬤在榮伯爺猛然射過來的震驚視線中,淡定道:

    “算算時辰,老爺和大公子他們該到了。”

    榮伯爺被這一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沒想到早在他派人將整個議事堂團團守住前,榮夫人便已給柳家去信求援。

    這是對他早有防備了啊!榮伯爺雖氣惱,但他篤定這是他榮家家事,只要他擺出不怕撕破臉的態度,柳家再強硬也沒插手他家事的理。這般想,面上又露出堅毅之色。

    榮舒堂見狀無力的深吸口氣,勸道:

    “父親,敢問舒朗犯了什麼大罪,值得您非逐他出族不可?沒有讓人信得過的理由,做出此決定的您,定會被外人質疑!”

    見榮伯爺無動於衷,榮舒堂只能將話講的再明白一些:

    “父親,您心裏清楚,不論您說出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逐守光出族,都無法叫人真正信服,即便族老裏有人和您持有同樣不可見人的齷齪想法,贊同您的提議。

    但這些都無法掩蓋你們藉機驅逐守光,獨佔祖父留給他私產的事實!這於您,於整個榮家,難道是什麼給臉上貼金的榮耀之舉嗎?”

    被一向溫和有禮的大兒子直戳痛處,可比聽混不吝的二兒子和他對罵,更叫榮伯爺心下難堪,他解決此事的辦法便是解決了叫他如此難堪之人。

    “舒堂,爹體諒你今日舟車辛勞,行事不慎,若你繼續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別怪爹不留父子情面!是,你是我榮橋的嫡子,但不是唯一的兒子!”

    這話太叫榮舒堂難堪了,他打從生下來就註定要繼承伯府,懂事起就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爲此嚴於律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筆耕不輟,才得來“允文允武”的評價。

    眼下被他爹輕飄飄一句話全盤否定,便是否定了他這前十九年全部的人生!

    他心裏清楚榮伯爺說的都是屁話,伯府想交到庶子手裏,就算聖上那邊同意,也要照規矩降等襲爵的。爵位從榮伯爺到他手裏,一等伯成二等伯。若從榮伯爺手裏到庶子手裏,呵,那可就只剩個名義上的男爵了。

    如今的男爵,頂多在小縣城作威作福,想在京城過的如魚得水,做夢比較快!

    這道理在場之人都懂,懶得和榮伯爺分辨罷了。

    榮伯爺能說出這話,榮舒堂內心全所未有的失望,不願再瞧他一眼,只面色難看安撫他娘一句:“

    我無事,等外祖父和舅舅們來了再說。”

    閒置了半晌的舒朗卻在這時突然冒出來,幽幽來了一句:

    “正好,你不想認我這兒子,我也嫌你這爹丟臉,不若就趁兩家長輩到場的機會,說說給我換爹的事兒吧。”

    也不管其他人驚詫的神色,自顧把方纔憋了許久的話講出口:

    “榮伯爺,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這個家裏大哥說了不算,可也不是您老人家的一言堂啊,祖母她老人家只是不愛管事,又不意味着她的話就不好使了,我想着比起您來,族老們更願意聽聽祖母的高見,您覺得呢?”

    在榮伯爺鐵青的面色中,舒朗語調輕快的問踩着梯子趴在牆頭的梨滿:“祖母人呢?”

    就連護衛們,也是此時順着舒朗的視線瞧過去,才察覺那老槐樹掩映下,牆後還藏了一顆小腦袋瓜子。

    梨滿活潑的聲音從牆頭傳進衆人耳裏:“老夫人在整理着裝,少爺我先來給您送個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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