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以枯枝作筆,黃土爲書,三歲的李清照在樹蔭下劃出這行字。

    意思相通,同樣也是方塊字,但字形略有些差別。

    父母正在田間插秧,兄長李大牛則在附近放牛,順帶看護着三歲的妹妹。

    對眼前的這一幕,七歲大的李大牛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沒識幾個字,只以爲妹妹是在拿着根木棍胡亂比劃,而那垂下的柳樹枝,就更是在隨風搖擺了。

    李大牛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身邊的大水牛身上,他今天已經是第五次嘗試着只憑自己的本事爬上牛背去了。

    這倔娃子,愣是連個天然的石凳都不屑去用,不管摔了幾次,摔疼了或是破皮了,歇上一會兒就鼓足勁地再來一次。

    穿着娃娃衣的李清照已經沒興趣管她這個倔牛哥哥了,之前她咿咿呀呀的示意李大牛可以踩着石凳上牛背,還被那小子教育了一頓。

    說什麼“小妹你不曉得,隔壁二叔家那個李三哥,每次都不用墊腳呢,直接就跳那個馬背上去了,我不能着他比下去,我也要做到像他那個樣子!”

    看着這哥哥認準了要騎牛來練習馬術,去和那個比他大了五歲的李三比試,李清照只能扶額,繼續埋首習字。

    垂在小丫頭前方的柳枝輕輕拖動,在李清照所寫字跡的下方再清理出來一塊平整土面,雜枝歸束到一旁,只餘一根枝杈,柳枝擺動,將小丫頭所寫那行字重書了一遍。

    接着以柳枝爲戒尺,將李清照所寫的錯漏處標示出來,有些字形和李清照所寫的有哪些差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李清照身旁的柳樹上,一道輪廓線條稍顯陰柔女相的面孔生成,若不考慮那粗糙的樹皮的話,這副皮相頗爲精緻。

    柳樹上生成的臉孔脣舌微動,“她”張口唸誦李清照所寫出來的《千字文》開篇內容,只覺道理淺顯易懂,讀起來朗朗上口,頗有韻律。

    樹皮上的面孔徒有其形,但缺少發聲器官,並不能真的唸誦出聲,但小丫頭的腦海中,偏偏就聽到那成熟而具有魅力的女性嗓音。

    小丫頭已經和這棵柳樹相處兩年之久了。

    或許是李清照嬰孩的外表過於可愛而具有欺騙性,作爲“樹精”的她,也因爲常年孤寂,而選擇了一個嬰孩爲友、爲徒。

    可每當李清照問起,她的“樹精師父”是怎樣成精的時候,得到的答案總是長久的沉默。

    從一開始被母親抱在懷裏歇在這棵柳樹下,那些垂下的柳枝有意無意地輕撫過小丫頭的臉頰。

    本來正在補覺的李清照就這樣子被柳枝喚醒了,她略顯惱怒地一把抓住那些柳枝,很“用力”地甩到一邊去,可沒過一會兒,那些煩人的枝條又伸過來了。

    就在這相互的逗弄和較勁當中,李清照發現了這棵樹的祕密,“她”居然是活的!

    這個獨屬於小丫頭的祕密,讓原本有些鬱郁的李清照興奮了好久。

    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她早已嚐遍,在這一世初生的一年當中,她甚至時常因爲自己沒能喝上“孟婆湯”而鬱鬱寡歡。

    她時常詢問自己,既然已經是全新的一世人生,那又爲何不徹底將過去的羈絆斬斷,要爲這新生命徒留些前世的煩悶憂愁?

    或許,這是懲罰?

    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中,李清照迎來了這個世界她的第一位朋友,亦是師父。

    李清照的“樹精師父”名叫李蘭錦,據她所說,她之所以停留在這個地方,正是因爲這裏被喚作李家村,這裏李氏的鄉人與宗祠,總會讓她想起那闊別已久的家。

    “師父,樹精們,也像我們人一樣生活嗎?你們那裏也要取名拜師,讀書識字,將來婚喪嫁娶嗎?”

    “師父,您將來,也會變成和我一樣的人嗎?”

    “師父,那以後徒兒一定好好孝敬您,等我長大了,就陪着您一起去各處名山大川遊玩,我們要喫遍這天下的美食!”

    那時候小小的李清照,站在高高的柳樹前,對着她的師父許下了一份諾言。

    高高的柳樹主幹上,在與小小的李清照平齊的地方,生成了一張笑臉,嘴脣翕動之間,那寬慰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小丫頭的腦海之中,“好,好!”

    那時候,興奮激動的李清照,並未察覺到,這應答聲背後,那被深埋的落寞。

    就在四歲生日那年,李家村李梗家的李二妞,終於有了一個正式的名字——李清照。

    那一天,小丫頭的師父,就在李清照期盼與好奇的目光中,真的“化形”了。

    李蘭錦身上的氣質,讓李梗夫婦深信這將會是一位好老師,雖然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個外鄉人。

    “化形”的李蘭錦,在李家住了一年之久。

    這一年,李蘭錦教授李家的兩個孩子讀書識字,以及其中一個,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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