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雪看着眼前這個一臉橫肉,三角眼吊梢眉,矮圓如倭瓜一樣的胖婦人。

    頭微微一偏,問竹光:“是她嗎?”

    竹光重重點頭,大眼睛裏頭一次出現一種叫‘恨意’的情緒。

    八歲的小姑娘,在家人的愛護下成長,突然遇到慘無人道的人禍。

    父母被殺,三姐弟倉促逃亡,被親信的長輩賣掉,被人伢子毆打燙傷,爲了不被賣到青樓,故意倒掉藥讓嗓子啞掉。

    再見到毆打辱罵她的柯婆子,豈能不恨!

    待她小指一指,重重點頭。林濤在後面替二姐補話:“就是她!大姐,打她!”

    柯婆子先是不明所以,做她這一行的眼力都好,見過一回的人就忘不了。

    所以很快她就認出來了這個小姑娘,就是在她手上病啞的小啞奴。

    不由冷笑道:“啞奴,你都賣到柳家爲奴爲婢,又來我這裏鬧什麼?又想找打是不是?”

    林濤知二姐不能說話,便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柯婆子替二姐罵她:“

    你這個壞蛋老婆子!敢打我二姐,今天我們要打回去!”

    可惜年紀小,罵最狠也就罵個“壞蛋”。

    他罵完看向沈沫雪:“大姐,快打她!”

    那柯婆子好笑道:“來呀,打我呀!

    我到要看看你這兩個小姑娘,一個小奶娃子怎麼打我!

    哼,我不光賣你二姐,就你這小奶娃不學好學罵人,老孃提腳把你也賣嘍!

    來呀,打我啊……”她邊說邊擼衣袖,吼的唾沫橫飛。

    沈沫雪大步上前,不待她說完冷笑道:“如你所願!”

    飛起一腳將她踢的三丈遠,長腿與地面齊面,那牛皮靴子頭踢到柯婆子心窩,讓她當場吐出血來。

    這一腳,如你所願。

    柯婆子撲地吐了一口血才反應過來,這看着瘦弱的姑娘是個練家子,大叫道:“來人啊!有惡奴鬧事!”

    她家後院嘩啦啦衝出十幾個人來,有老有少,不過只是遠遠圍着看熱鬧。

    只有兩個像牛青一樣的青壯,跑來扶她。

    柯婆子指着沈沫雪:“給我打!打死不論,賤奴還敢來俺家鬧事!”

    像她這樣的大伢婆,家裏自然是有護院的。

    牛青很想衝過來警告她,這人真不是賤奴,是正宗的官家小姐,連柳州牧都給幾分面子的。

    你老實認個錯,還能免了皮肉之苦,否則,她可是會殺人的!

    可是他不敢,他也怕捱打啊!只緊緊地將竹光和林濤護在身後,遠離人羣。

    那兩個青壯提着燒火棍高聲喝着衝過來,沈沫雪一腳踢斷一根棍子,手一翻,憑穿變化一樣,棒球棍出現。

    一棍打腿,咔擦一聲腿斷,一棍打手,咔擦一聲手斷。

    不過十幾息幾招之後,兩個青壯皆被打倒,哀嚎不止。再看那些圍觀的老幼孩童,嚇得連忙後退,不敢上前。

    沈沫雪一步步上前,棒球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在柯婆子聽來如同地獄惡鬼索命的聲音一樣。

    她在地上爬着往屋裏退:“你到底要做什麼?老身何時得罪了你?”

    沈沫雪一把揪着她的衣領子,像拖死狗一樣把人拖到竹光跟前,二百多斤的重量,拖的着實重了點。

    冷冷地對她道:“這是我妹妹,嫡親的妹妹!

    被你毆打辱罵,甚至害她病啞。你說你該不該打?”

    柯婆子反應極快,立即跪下磕頭:“老身真不知道啊!好啞奴……”

    “啪”的一聲響,沈沫雪的棒球棍打在她的大腚上:“啞奴是你叫的?”

    柯婆子尖叫一聲再次匍匐:“好姑娘,好姑娘老身知道錯了!

    老身願意補償,願意給姑娘請醫治病,定讓姑娘康復!

    求大姑娘饒了老身吧!恕老身眼瞎心拙,有眼無珠,您大人大量饒老身一命!”

    她說完自扇自已的耳光,直扇的臉腫嘴角溢血,小竹光輕輕一握大姐的手。

    沈沫雪這才手一揮讓她停下,隨即道:“這次饒你一命,下回再有虧害婦孺孤寡之事,我的刀定斬你這惡婦!”

    柯婆子再三磕頭道謝,知道撿回一條命,忙回屋取銀子,竟有二十多兩碎銀子。

    這年頭普通農家百姓,一年能有二兩銀子的節餘就是殷實之家了,她一個伢婆竟然有二十兩存銀,可見這買賣奴隸是個暴利行業啊!

    沈沫雪瞄一眼那邊的十幾個縮成一團的老幼婦孺,這麼冷的天,都只穿着單衣,身上也都有傷,面黃肌瘦情況不比蘭兒爹那些難民好多少!

    便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柯婆子害怕地說:“是,是老身之前買回來要發賣的,可豐州封城後,一時賣不出去。”

    沈沫雪恨不得再踢她一個窩心腳:“那你就這樣把人關在家裏,不給喫不給穿,要活活冷死餓死嗎?”

    柯婆子大哭道:“好叫姑娘知道,實在是沒法子,糧食太貴,老身有銀子也沒處買。沒餓着他們,一天也給一頓飯的。”

    沈沫雪到她房裏一瞧,明明還有十幾大袋糧食的,她心一動道:“他們的賣身契呢?”

    柯婆子不敢不取,知道今天是碰到硬茬了,先服個軟,聽她擺佈,只要有命在,不愁以後報不了仇。

    當然,前提是這個仇人她能碰,否則只能打碎牙往肚裏吞,因爲他們這一行,本就是下九流,出了事也沒人護的。

    沈沫雪把那十幾張賣身契和二十兩碎銀子,一起給了那羣人:“你們自己拿着賣身契到官府消了奴藉,這些銀子就給你們安身立命用。”

    又提出幾大袋糧食,從柯婆子櫃子裏扒拉出一堆衣裳:“都分分吧!”

    十幾人大爲意外,似是不敢相信,反應了半晌才跪下哭着磕頭道謝。

    都是逃難路上賣身的,幾個老人都是有手藝的匠人,以前這樣的人是能賣出高價的,可惜現在局勢讓他們淪落到這般田地。

    那柯婆子又急又恨,卻也沒法子。這次真是栽到家了!這地上還躺着兩個斷手斷腳的呢,醫治又得花銀子!

    且等着,這惡女一走俺就去報官!俺可是在官府上過牌的正規伢人,豈容你這般撒野!

    沒差這年頭的伢人是合法的,買賣人做奴也是合法的。

    就在這時柯婆子看到牛青,趁沈沫雪三姐弟給那些人扒拉東西的空檔。

    悄悄捂着大腚過來呵斥牛青:“狗東西,原來是你反咬老身!”

    牛青嚇一跳,他不怕柯婆子罵自己,是怕沈沫雪看到自己跟柯婆子說話誤會啊!

    忙道:“你還敢聲張!你當她是誰?潤州沈縣令的女兒!

    誰讓你膽子那麼大,不問清楚人來歷就敢賣?

    敢買賣官家女,你告到官府先把你抓嘍!

    再說,她可跟柳州牧是親戚呢!俺勸你就認回栽,再莫想整事。不信你去問劉婆。”

    這下柯婆子算老實了,別說報官,她自個跑去把院門關嚴實了,生怕被人瞧見引來官差。

    見小竹光在人羣中焦急找來找去,沈沫雪忙問:“怎麼了?你有認識的人在這裏嗎?”

    小竹光又是寫又是比劃,沈沫雪大致明白,竹光在這裏的那幾天,有一個少年對她很好,今天卻沒見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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