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有衝鋒槍,她只有兩個嚇壞的弟弟妹妹。

    她甚至不能動彈,不能發出聲音,不然會被北蠻子發覺。

    沈林松和牛青也一樣,倆人牙齒咯咯做響,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全身顫抖。

    沈林松扭頭看到身邊的堂妹,她那雙清冷的眸子斂灩着寒玉一樣的光,如冰雪一樣的面容覆上讓人不忍直視的悲痛與怒恨。

    那一刻,沈林松覺得,她是想衝出去,用手中的刀將眼前所有北蠻子,皆斬在雪中。

    他想也沒想一把揪住沈沫雪沒受傷的右胳膊,顫抖地說:“沫雪,別衝動,不能衝動。”

    沈沫雪很想問問小堂哥,你怎麼看出我會衝動的呢?

    此刻衝動,那就是無腦,我們所有人,會被一起扔進深坑裏。我是嫌北蠻挖的坑不夠大嗎?

    她掙開沈林松的手:“我不會衝動的。”聲音如從九幽之地傳來,讓人頭皮發麻。

    他能感受到堂妹的憤怒,以及深深地無能爲力。

    他甚至覺得,如果不是他和竹光林濤在,哪怕豁出性命,她也會衝出去與北蠻子決一死戰。

    堂妹身上有一種他不明白也無法理解的東西,也許真像大家說的,她是把她父親的使命扛在了自己肩上。

    沈林松輕聲叮囑竹光:“牽好你姐姐。”此刻,只有你和林濤,能讓她不衝動了!

    然後上前,捂住了竹光的眼睛。

    竹光死死牽着沈沫雪的右手,雙眼的淚,像珍珠一樣流。

    小林濤早就緊閉雙眼,他已嚇的不敢看,不敢聽,不敢想。

    這一幕,比他所見所聞的任何慘事,都要更加慘烈,更加恐怖。

    這纔是真正的戰爭,失敗,就意味着被屠殺。

    那白鹿都靜靜地不敢出聲,似乎在疑惑,同爲人類,爲何會這樣相殘?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坑填滿了土,他們再看不到掙扎的人,聽不到哀嚎的聲音。

    北蠻子跑馬地在上面跑了幾十圈,直到那片坑地變得跟普通的山地一樣,任誰也看不出來這裏活埋了萬餘人。

    就在這時,下雪了,大雪撕棉扯絮一樣紛紛而落。

    北蠻子不知說些什麼,似是認定這裏不會再有意外,近千騎兵匆匆趕往仍在焚燒的幷州城,去追大部隊,殺往下一座城池。

    待看不到北蠻子的一絲身影,沈沫雪用跟冰雪一樣冷的聲音道:“挖!”

    說完率先衝下山丘,她在雪中一摸索,手中神奇地出現一柄鐵鍬,她沉默地開始挖坑。

    數萬人,她不知還有多少是活着的,但是,就像那被浪潮帶到礁石裏的小魚,能救一個是一個啊!

    沈林松和牛青拿着滑冰板挖,有些石頭挖不動,就用手來刨來搬。

    竹光和林濤也衝過來幫忙,他倆太小,力氣不足,只能把最上面一層雪給掃開。

    所有人都最沉默地挖着雪、冰、碎石、黃土,把剛剛北蠻子跑馬踩實的土地再次挖起來。

    不知何時,有一個高個子方臉青年,出現在沈沫雪旁邊,衣衫破舊,面色青白,明顯是躲在山林裏餓了許久的難民。

    緊接着,一個、兩個……很快有幾十人從那片山丘裏鑽出來,也不知他們之前是躲哪的,怎麼躲過北蠻子的探查?

    他們和沈沫雪一樣,躲在山林裏看到了這一幕的人間慘劇。

    在沈沫雪帶頭衝出來挖土救人之後,他們深思片刻,也跟着出來救人。

    這些都是逃難的難民,就在快要到達幷州城的時候,北蠻子來了,他們只能匆匆逃進深山。

    他們沒有武器,沒有糧食,同行之人餓死凍死十之八九,苟延殘喘地逃到這一步。.七

    他們害怕北蠻子,也害怕大周士兵,而現在,他們都衝出來救人。

    第一個人是沈沫雪挖出來的,是個中年婦人,她的傷很重,卻還沒死。

    在竹光餵過一口熱水後,她嘶啞地喊了一聲“我的兒……”眼睛睜着,絕了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

    沈沫雪看了她一眼,接着挖,更多的人被救出來,活下來的百不足一,且都有傷。

    而在這時沈沫雪他們也知道,爲何士兵會和百姓死在一起?

    並不是她想的那樣,這些士兵是掩護百姓逃亡的,就像她的父親。

    真相殘酷的讓人從骨子裏發寒,讓人心生絕望。

    幷州城的將領在北蠻子攻城之際,將城中大批罪奴和居民抓到城頭,以人肉盾抵擋北蠻子的弓箭。

    甚至在主動出戰時,也是以大批百姓爲肉盾迎敵,這批百姓也一樣。

    是被這支隊伍當成炮灰趕來送死,結果一起全被俘了。

    在路上的時候沈沫雪聽說柳州牧不掩護百姓逃芒,而是用百姓當肉盾迎敵之時,有點不信的。

    大周的官員將軍若做出這樣的事來,那這個國家早就該毀了。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信。這些將軍官員,是不把普通百姓當人看的!

    大周的朝廷已經打根底腐爛了,怪不得北蠻子攻城掠地如此之快,如此之強。

    大周的士兵若都是這樣做戰的,那確實是不堪一擊。

    突然她想到程錦,那個少年校尉就很重視百姓的生命啊!

    他身負軍令,卻停下幫百姓殺狼,還將自己的口糧給難民。

    而他所去的雍州,也是逃生百姓最多的一個州城。

    大周的軍隊,並非全部都是視百姓之命如草芥的。只是蛀蟲更多!

    就那麼麻木地挖着,搬開石頭,將露出頭的人從坑裏拖出來。

    林濤和竹光專職燒熱水,用電水壺燒積雪,給每一個拉出來的人喂水。

    可是更多的時候,拉出來的已經斷氣了。

    不知不覺天亮了,那些拼命挖土的難民和沈沫雪一樣,全都一身一臉的土,手上皆是傷口,指甲都離了肉。

    可這個巨坑才挖了十不足一,挖出來的也不足千人,死了大半,其餘的皆有傷,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可沒人想停,沒人喊冷喊餓,雪不知何時停了,幷州城的火也被雪澆熄了,卻無活人走出來。

    往日繁華的幷州城,成了一片焦土。

    “大姐,你停下來喝口水吧!”小林濤送來一杯溫水,喂到她嘴邊上,她一口喝完,搖頭道:

    “肯定還有人活着,不能停,不然他們會悶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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