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多的人則永遠也醒來過來了!
沈沫雪和那幾十個難民都最跳到坑裏,一個個把人扒出來探呼吸和脈搏,哪怕還有微弱的脈搏,就把人拖到坑外喂熱水。
但是如果兩樣都最沒有,只能默默輕嘆一聲,將人放回坑裏。
慌亂、恐懼、絕望混雜着強烈的壓仰,讓這片區域成爲活死人之地。
活着的人努力從萬人坑中救出活着的人,可其中死者更多,現在就連竹光和林濤,看着各種模樣慘死之人,都能坦然面對了。
這時沈沫雪發現了一個熟人,正是那個高傲的將領,他腹部中了一刀,左臂齊腕而斷,已經不再流血,面容青白,還有輕微的呼吸。
將人拖到坑人:“竹光,喂他些水。”至於能不能喝下去,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天命了。
旁邊的沈林松翻過一個面朝下倒在土坑中的婦人,結果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哪怕這張臉全是血污,頭髮裝亂,身上皆是傷痕,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的母親,方氏。
“娘!娘啊!”
沈沫雪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堂哥悲痛欲絕地喊:“沫雪快來瞧,這是我娘啊!她,她沒氣了。”
沈沫雪忙道:“將人放平,脫下衣裳給她取暖,竹光,快喂熱水。”
沈林松脫的只有單薄的裏衣,用帶着體溫的厚衣裳緊緊包住婦人。竹光匆匆來喂水,卻已喂不進去。
沈沫雪一探脈搏,非常微弱地跳動。
她接過杯子,用水洗去她嘴裏的污泥,開始做人工呼吸。
沈林松邊哭邊給方氏按摩手腳,嘴裏不停喊着:“娘!娘你睜開眼睛看看兒啊,兒在這裏。”
他怎麼也沒想到,苦苦尋覓的母親,會在這萬人坑裏被北蠻子活埋。
竹光和林濤也哭了起來,大伯孃太可憐了!全身都是傷,手腳都冷紫了。
林濤忙蹲下,學沈林松搓她的另一隻手。竹光則把燒水壺提到邊上,時刻準備着給她喂水。
不過他們都有些好奇地盯着沈沫雪,不知這樣按壓胸膛,再往嘴裏吹氣,是什麼救人法?
沈沫雪一遍遍地做着心臟復甦,不時把人扶起前胸後背地摩擦生熱。
不知過了多久,方氏悠悠地出了口氣,能喝下熱水了。
沈林松大喜,不斷給她喂水,又把乾麪包撕碎泡水喂她喫。
沈沫雪見她已好轉,便把沈林松手中的碗拿給竹光:“你來喂大伯孃。”
別有深意地對沈林松道:“我不記得爺爺奶奶還有二叔的樣子。”
沈林松頓時臉色一片青白,找到母親的喜悅瞬間消失無蹤,只餘驚恐和懼怕。
牛青把自己的襖子脫下來給他披上,幾人漠不做聲地一個個翻看坑裏的人,不論生死,定要讓沈林松看一下臉。
“不是,不是……”
每一句‘不是’,就人心中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提心吊膽起來。
生怕下一具屍體露出臉後,聽到的是沈林松的哭聲。
他更加疑惑,爲何母親獨身一人來到幷州?
就在這時,方氏睜開眼睛,茫然地四周看了一圈,林濤歡喜地上前要喊大伯孃,卻被她一把推的老遠。
然後張嘴大叫:“兒啊!我的大頭兒!把我兒子還給我。”
林濤嚇哭了:“大姐,哥,大伯孃瘋了。”
方氏想爬起來,可是沒力氣爬不起來,就那樣在地上彈着腿,挪動着。
兩手伸着像是要撈什麼東西,目光直愣愣的,一遍遍地叫着‘兒啊’。
沈林松幾步跑過去抱住她:“娘,兒在這裏,大頭在這裏。”
沈沫雪還是第一知道,堂哥的乳名叫大頭。不過看他那大得出奇的大腦門,叫這個乳名也能理解。
方氏低頭看他一眼,然後猛地把他推開:“你不是大頭!快把大頭還給我,我的大頭還要喫奶呢。”
這時有個輕傷男子悠悠轉醒,小聲地道:
“她是個瘋婦,半個月前跑到幷州城,見人就問‘有沒有見到她的大頭?’
瘋瘋癲癲的,當街抱走一個男娃,非說是自己的兒子,被人家父母打一頓送官府。”
說完有氣無力地深吸幾口氣,又接着道:
“我們一起被拉出來擋北蠻子的箭,她人都被推到敵營了,還喊着‘找大頭兒’。”
沈林松再次跑過去抱住她:“娘啊,你醒醒,快瞧瞧兒子,我真的是大頭啊!
你摸摸看,你以前最喜歡摸我的大頭了。”
方氏再次盯盯地看着他,然後猛地一揚手,給他臉上抓出五道指痕,再猛地一推。
自己沿着坑邊爬,眼看又要掉進去,還好牛青接住了她。
“姑娘,這樣不行啊,她這樣亂叫亂打,傷還沒好,又該病倒了。”
牛青接着心裏嘀咕,不是病倒而是死掉啊!
瞧她這瘦的皮包骨的身子,又是刀傷又是箭傷,還在土坑裏悶那麼久,能活着真是幸運!
沈沫雪跑到白鹿身上翻行李,實則閉目進入船艙。
把這幾天在行李艙翻出來的所有藥箱、藥包、藥袋都拿開翻找。
精神病類應該喫什麼藥?不,應該先打鎮定劑讓她安靜下來。
這時她找到一個小白瓶,一看藥名不由大喜,苯巴比妥,正適合方氏這個情況。
除了這個,她又把能找到的酒精、消鹽藥、繃帶等物都拿出去。
“牛青、竹光你們先給傷員清潔傷口包紮。”
她則上前撐着大伯孃的肩膀,厲聲道:“安靜,我幫你找大頭!”
大吼大叫的方氏猛地安靜下來,迷茫的雙眼慢慢有了焦距,最後定在沈沫雪的臉上:
“你幫我找大頭?”
“對,把這個吃了,乖乖睡覺,醒了我就幫你找大頭。”
沈沫雪邊說邊倒了兩粒藥丸在手心上,正想喂她,她卻用那髒污的手一把奪過去塞嘴裏,也不用水,扯着脖子就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