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雷和秦富貴兩家,分別住在東西兩頭的末端。
因爲兩家孩子多,又各自從主屋房拐了個彎,往院壩前方各修出了一間房。
這樣一來,本來距離最遠的兩家人,反而成了對門;本來是“一”字造型的楊家大院,也變成了‘“凹”字型。
“你什麼時候起牀的,鬼鬼祟祟從哪裏來?”
唐一清一回頭,看見從牲口棚看木料回來的楊大雷,很是驚訝。
唐一清起牀煮飯的時候,明明看見楊大雷還在牀上睡覺,她不知道楊大雷在她起牀後,就從後門溜出去看他的木頭了。
“我起牀難道還要給你打報告不成。”楊大雷肩上搭着一件藍布襯衣,笑逐顏開。
“你們都起牀了呀——”
聽到大家聊的開心,愛熱鬧的劉香香也從屋子裏走出來。
劉香香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癟嘴嫵媚地笑着,神采奕奕。
毫無疑問,劉香香是楊家大院裏最幸福的女人,不僅老公對她百依百順,孩子們也都讓着她。
和楊大雷一樣,劉香香是家裏絕對的權威,一個人心情好,全家心情都會跟着好。
“我要有你享福老太婆那樣好命的話,我也會睡得雷打不醒。”
唐一清雖然在和鄰居說玩笑話,其實也在發自內心的羨慕。
“好命!還不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命!”劉香香嘴上不認可,臉上卻洋溢着滿足的微笑,轉身朝屋子裏還在睡覺的孩子們吼:“幾個懶豬,都起牀了啊,等會飯涼了!——真是的!不知道,每天煮那麼早幹嘛!”
“哎,你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這些苦命人,一年到頭,都難喫上一頓先成飯呢!”
劉香香知道,唐一清說的都是實話,絲毫沒有誇張。
楊大雷的大男子主義,讓他覺得,女人做家務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有時楊大雷也會自告奮勇做些家務活,但是不擅長做家務活的他,做起家務活來,細緻得像在磨洋工;讓動作麻利的唐一清很是看不習慣,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都自己動手。
作爲唐一清的軍師,劉香香不止一次勸說唐一清,要多給男人做家務活的機會,不要自己像個保姆一樣,大包大攬。
這會兒,劉香香聽到唐一清又在訴苦,不由打趣她:“那還不是你自己慣的,活該一輩子當牛做馬呢!”
唐一清因爲一連生了幾個女兒,和婆婆楊鄉長夫人關係不怎麼融洽。楊大雷脾氣又倔,夫妻之間三天沒有兩天好。
有一次,楊大雷動手打了唐一清。
劉香香就給唐一清出謀劃策說:“他打你,你不會打他嗎,打不贏就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打呀,不收拾他兩回,你這輩子就沒法出頭了。”
唐一清聽了劉香香的話,等楊大雷晚上睡着的時候,當真給他腳腕上來了一悶棍,痛的楊大雷幾天不能走路。
楊大雷不傻,自然猜到是劉香香在背後教唆。
在阻止唐一清和劉香香交往無效的情況下,楊大雷只好自己改變了對妻子的態度,但對劉香香這個幕後指導者,卻一直耿耿於懷。
要是換作別人這麼跟自己說話,劉香香絕對大發雷霆。
爛朝門的女人,除了紅牛眼敢和劉香香過招,誰都對她客客氣氣。
劉香香的厲害,在於她有仇必報;不管誰得罪了她,表面上,她從不記仇;暗地裏,損壞別人的莊稼,毒死別人的雞鴨。反正她有的是時間和你耗,有的是精力和你糾纏。
如果是動物招惹了她,他們家的黑花就是下場。
“哈哈,跟你個雷公菩薩說話,就沒個正形!”
劉香香哈哈笑着,一團和氣。
“沒有我們女人就沒有這個世界,雷公菩薩啊,你說女人要來做什麼?”披頭散髮的秦青青,興趣盎然從屋子裏走出來,笑嘻嘻地給劉香香幫腔。
很顯然,母親劉香香和鄰居楊大雷的談話,引起了秦青青極大的興趣。
在爛朝門的人們看來,這話從一個未婚女孩子嘴裏說出來,那無疑是有傷大雅的事情。
要是自己的女兒,楊大雷和唐一清一定會立馬黑着臉呵斥:“大人說話,一個小姑娘家插什麼嘴!羞不羞?一邊玩去!”
但是,秦青青不是自己的孩子,楊大雷自然不能呵斥,更不能像對成年人那樣,口無遮攔地據理力爭和反脣相譏,因而只能甘拜下風,故作驚訝地嘿嘿笑道:“咦,你這個秀才會出難題啊,完了,我被考住了呢!”
劉香香看楊大雷沒了剛纔的銳氣,呵呵一笑:“呵呵,能把你個雷公菩薩難到的人,還沒有生出來!”
“大雷,我上街去了,你們需要帶些什麼不?”
這時,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楊鄉長,提着他的黑色公文包,從屋子裏出來,打斷了幾人的閒聊。
每週三天一場的趕集,來回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楊鄉長總是風雨無阻要上街去。
像以前上班的時候一樣,楊鄉長先是按部就班在茶館要杯茶,和老朋友們聊聊天;再去集市幫大家買些小物件;最後,也最重要的,是去郵局把自己的報紙拿回來。
“爸爸,幫我帶一把雨傘和一瓶藍黑墨水!”
楊鄉長的三兒子媳婦聽到父親的聲音,手裏拿着錢,從屋子裏跑出來。
“呵呵,楊爺爺幫我買把小鏡子。”秦青青笑嘻嘻地望着楊鄉長,又補充了句:“辛苦您老人家啦!”
楊鄉長樂呵呵地答應着,不慌不忙從黑色的皮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硬殼筆記本,取下別在中山服上的鋼筆,把大家要買的東西一一記下。
楊鄉長記錄完,又擡起頭,熱心地問大家:“還有誰要帶的麼?”
“嘿嘿,老人家,幫我買幾個打火機吧!”
楊大雷嘴裏叼着並沒有點燃的煙,從口袋裏扔出一個打不出火的打火機,心虛地瞟了媳婦唐一清一眼,嘿嘿笑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