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要買大抵也只是買個幾面玩玩,這他還是可以預想到的。
陶花瞟了一眼立在一側的男子,不客氣地指着他:“他要的是甚麼材質甚麼尺寸的扇面,我都要了,你全賣給我。”
像是怕攤主要講個先來後到不將全數賣給她,陶花先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攤面上。
“這……”攤主爲難地看了看那錠銀子,又爲難地看了看身側的男子。
十兩銀子,那可是近一個月擺攤賣東西的利潤呢。
可他若是要了這錠銀子,那他也是純粹的見錢就眼開了,往後他再在這一片混那可就要遭人笑話了。
可是出來混的,哪個不見錢眼開的?
周故好不容易得了空下山來一趟,路過這攤子就想着買些扇面回去題書畫,正問着價呢,卻無端被一小姑娘指着鼻子針對,他周故真沒多大度,叔叔嬸嬸能忍得了,他周故也忍不了。
他蹙着眉頭轉過腦袋,原來是一個刁蠻的小丫頭,十六七歲,人打扮得是嬌俏,只是也忒無禮了些。
“這位姑娘,”周故板着臉喊她:“剛剛先問價的到底也是我罷?你要買賣也得講個先來後到不是?”
陶花嗤笑一聲,環抱着胸,沒個正眼給他,只是道:“講禮節也得對人不是?不是對甚麼東西都能說理的。”
剛剛那若是不知禮,那這話說得便是帶了侮辱人的意味在裏頭了。
一股怒氣橫生,周故深呼兩口氣,努力將胸口那股氣壓下去。
周故,現今你身份不同,不要隨意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能動口,就莫要動手,能動口,就莫要動手!
大手狠狠攥成一個拳頭,隨後慢慢鬆開,他皮笑肉不笑:“姑娘話糙理不糙,只是周某也納悶,怎的才一段時間不來桂城,桂城的某些姑娘就變得這般沒有教養了,着實是令人堪憂啊。”
同他不同,陶花譏誚之意都擺在了臉上,回道:“那是自然,你們金陽派的男人,大抵也只會把心思放在落井下石奪人所好上了,別的東西,仔細可入不了你們的眼。”
攤主原先還納悶,好端端的買着東西怎的就吵起來了,這下他算是聽明白了,得,這是江湖恩怨呢,任誰說話也勸不住,只是不知他現在收攤子跑還來不來得及?
看陶花那副擺明了來找茬的做派,周故心下也有幾分瞭然了,他掃了一眼陶花的左手,果然在中指指節上刻着一彎上弦月形。
難怪這般的咋咋呼呼,原是對門的那些人。
他冷笑一聲,“怕是你們茜陰派也好不上哪兒去,養出的盡是一羣刁鑽刻薄的女人,這不,朗朗乾坤下,就能指着男子挖苦嘲諷了。”
陶花不是個容易沉得住氣的,性子也少不了有些刁蠻,梗着脖子便吼:“那也比你們好!朗朗乾坤,你們也對女人下得去嘴。”
陶花的話說得不清不楚,一下便引得了周圍諸多人的側目、圍觀。
攤主忍不住擦了擦冷汗,抓起桌面那錠銀子跑到陶花跟前,一頓賠笑獻好:“我說姑娘,您這銀子拿回去,天兒不早了,我家的孩子媳婦兒還擱家裏頭等我呢,我收攤了,不賣了不賣了。”
陶花瞪他一眼:“你不賣給我,要賣給他不成?”
攤主腿一軟,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不不,收攤了收攤了,任是誰來了也不賣了。”
“哼。”陶花冷哼着,把那錠銀子擋了回去,“不賣快走,一會兒打起來我可不管你攤子在不在這。”
“您這銀子……”攤主偷偷看了她一眼,話中隱隱帶着幾分希冀。
陶花眉頭一蹙,又瞪了他一眼:“還不走?”
磨磨唧唧的,給銀子都不要。
“哎哎!”攤主也明白了陶花的意思,朝陶花鞠了一躬,一溜煙兒便收攤去了。
周故忍不住又掃了她兩眼,並不因陶花的這點好心腸而對她有甚麼改觀,茜陰派的人總是這般好事做盡,像是要爭着立這塊牌坊,好讓世人都看她們纔是實打實的好人,與之相對的,他們金陽派才都是惡人呢。
咽不下那口氣,周故鼓着掌刺她:“哎呀,茜陰派的女子可都是在世女菩薩呢,可要不要回頭我去打塊牌匾給你們,就當是在下送給你們的一份薄禮了。”
陶花啐他:“您可最好給你們金陽弟子人人都打一塊牌位,送到我們門上來,我們一日三拜,頓頓可都不落下。”
周故想刺她,可她陶花的嘴還要毒過他。
嘴上爭不過她,周故胸中的那股怒氣也壓不住,怒目圓睜着就要抽劍。
“師父!”忽的,一聲略帶青澀的少年音從人羣外傳來,一下便按住了周故要拔劍的手。
一個身着玄色勁裝的少年抱着書畫墨寶等物什,從圍觀的人羣中擠了進來,小跑着到周故身邊,邊跑邊喚他:“師父,您讓我去取的東西我都取回來了,現在可是要回去了?一會兒您還要給師兄們授課呢。”
少年喚作蕭相,是周故收的幾個弟子中最爲喜愛的、亦是最年幼的,今年不過十七。
他臉上盡是歡喜和期待之色,師父說了,今天下過山,回去他要給金陽的弟子們授課,他喜歡聽師父授課,一路上就惦記着置辦好東西回去呢。
蕭相的小心思都敞在了周故面前,周故看着他,想來着實是授課一事更爲重要,橫豎茜陰派就在對面那座山頭,這一口氣,什麼時候報都不晚。
想罷,周故狠狠攥了攥劍鞘後,鬆開了手,朝自家小徒弟溫柔笑了笑:“走罷。”
見周故三下兩下便被叫走了,陶花自覺沒勁兒,衝着那抹頎長的背影輕哼了一身,亦轉身離去。
無熱鬧可看,圍觀之人也作鳥獸散了。
魏青陽意猶未盡地吃了一口茶,搖了搖頭:“居然沒打起來,難得。”
蒼秋盯着周故與蕭相漸行漸遠的身影,默不作聲。
他們三人早就使了星斗面看過了金陽派和茜陰派的全貌,對於剛剛那三人的身份,自然是明白的。
周故是金陽派的新掌門,年輕、武藝了得,是得了前掌門的一脈相承的,其他都好,就是容易耳根子軟些、錙銖必較了些。
而那陶花,是茜陰派現任掌門的關門得意弟子,是個活潑、刁蠻也不易服輸的主兒,心腸熱,人稱是“越山小金花”呢。
金陽派和茜陰派兩派是世仇,多少年過去了這仇還是隻添不減,倆門派的人一見面不掐個你上我下便不算完。
玉琅吃了一口茶,不再看那不歡而散的兩人,正要將視線收回,忽的看到了一個在巷口處一晃而過的身影。
她忙將茶杯一撂,抓起長劍,“他在附近,我去會會他!”
撂下這句,玉琅便一個跨步,翻窗飛身出去。
蒼秋給碧落遞去一個眼神,碧落亦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