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6月，高考結束後的幾天。
從考場飛奔回家之後，甩開了書包，打遊戲，追劇看番，懶在家裏平躺。
“想回學校看看，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天，周蕾突然發來消息。
“好，什麼時候？”
好像，只要是她對我提的，我就不會拒絕，
雖然也不斷在問自己爲什麼，可就是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喜歡又不是順從。
想學會說，不。
但習慣了，真的好難改。
三年過去了，學校的門衛室裏已經不是熟悉的保安師傅了，手機裏找了好半天才翻出班主任的電話。
好在她已經和老師說過了，溝通起來沒什麼尷尬，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同學，三年未見，突然不知道該聊些什麼。
辦公室裏，遇見了幾個曾經的老師，簡單寒暄，拍下幾張照片，說了些近況和想法，慢慢的，話題就轉到了學業問題上，開始圍繞着高考，志願，成績等等聊了好久。
畢竟在學校，畢竟是面對老師，畢竟我們還是學生，於是，就像回到了曾經的某些日子，學生最不願談論卻也最避不開的話題。
“怎麼樣，考個985的，有信心嗎？”
老師拍了拍曾經某個學霸的肩膀，玩笑似的一問，卻讓他嚇得連退後了幾步，“沒，那個，本一應該可以，希望能有個211吧”
“謙虛了吧，你們高中老師我也認識的，說你一向不錯的，有希望的。”
“你呢”，老師轉向另一個女生，明顯的態度變嚴肅了一些。
“我…不行的，上個大學就行”
她尷尬的一笑，眼神飄忽了一下。
雖然曾經的班主任已不再是我們的執教老師，可舉手投足之間那種狀態，讓我感覺簡直回到了課堂。
笑意滿臉，卻在抗拒躲避老師的眼神，彷彿無論過去多久，夢中最害怕的場景，依舊是老師站在講臺上，我發現試卷上滿是不會做的題。
“喂，等會不着急回去吧？陪我走走？”
和老師揮手告別，她輕輕的拽了拽我的衣服。
一起來的同學，三三兩兩的走遠，三年未見，熟悉又陌生。
“嗯”，我看着她，想起上次見面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突然記起，初三的某天，曾聽過某個老師和被叫來訓話的兩個學生說:距離產生美，等以後有了距離，依然喜歡纔是真的喜歡。
那時候覺得，哇，這個老師說的好有道理。
而現在感覺，距離的考驗真的好殘酷，長時間的不聯繫，不瞭解對方的生活，再次見面時，面對她，看着她，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該說什麼呢？現在的她，和曾經的她，還是同一個人嗎？
“有沒有想過，以後去哪？”
“你說，大學？”
“對啊，不然呢”，她的笑容，還是甜的，可我不知道爲什麼，莫名其妙的有種感覺，她不是之前的她了，又或者，是我變了。
十八歲，好似一個天然的分界線，小孩子的玩鬧天性還在，只是逐漸在這層之上遮蓋了一層面具。
“不知道，要看我能有多少分嘛”
“也是，反正我肯定想去外面看看。”
“外面？”
“出省吧，至少。不想離家太近，”她突然擡頭望天空，“誒，會不會感覺我好叛逆？”
這層面具，是言語間的防範。
成年人之間聊天，不會輕易展露最真實的想法，而孩子們則沒有這種考量。
這層面具，是說話的模糊感。
成年人之間交談，不再願意把想法表達的太過具象，而孩子們則總是話不停的描述。
“記得嗎？就是這裏，你拿實心球差點就砸了我的腳，哼，我要踩回來。”
她突然指了指操場的一角，然後狠狠的踩了我一腳。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不是沒砸着嘛。”
“哼，我不管，我要報復。”
對別人袒露出小孩子的一面，往往被說成不成熟，可我卻特別喜歡她這種幼稚，因爲只有對一個人的完全信任，纔會卸下所有的防備。
那時候，爲了應對中考前的體育測試，每節體育課都是在反覆練習項目中度過，跳繩，跳遠，跑步，實心球。
“誒，你陪我練唄”
“哦”
她說的，我必然答應，只是心裏想法很亂。
臨近中考，和她的風言風語逐漸平息，可當她向我拋球的那一刻，我看見，周圍又聚集了些看戲的目光。
“你站近一點嘛，不會砸到你的”
“扔那麼近還好意思，到時候不過線怎麼辦？”
她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樣，猛力砸了好幾次，但實際都沒什麼進步。
“要不要我教教你？”
“不要！”
她很認真的砸了好多次，依舊沒什麼變化，
“誒，示範一下唄？”
我刻意的誇張動作要領，弓步，後彎腰，揮手彈跳，可那球就像是故意和我作對，拋出的距離還不如她。
“哈哈哈哈~”我看見她突然的蹲下，捂嘴笑了。“你怎麼那麼搞笑啊，誒喲，笑得我腰疼。”
嘲笑就嘲笑嘛，但是幹嘛那麼大反應，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立刻跑過去撿起球，重新拋，這次簡化了所有程序，純粹很用力。
球落地，很遠。
“啊呀”
但，落在了她腳邊，她驚起身，猛然彈跳後退，然後迅速蹲下，捂着腳踝揉了揉。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到附近女生都跑了過去，“沒事吧？蕾蕾”
“傷着了嗎？痛嗎？”
我一下慌了神，那麼恰好，砸到了？
趕忙跑上前，又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只能默默接受着那羣女生惡狠狠的眼神。
“沒事，碰到，撞了一下而已。”
她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笑了。
而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繼續繼續，沒事的”
她笑着，撿起球，示意沒關係，想繼續練。
我回到原位，不敢再開玩笑。
她是倔強的，認定了的事，誰勸都無用。
“到時候，成績出來，一定和我說。”
盛夏來臨，我真的害怕，今後各自東西南北，再見不過陌路人。
“當然。”
陪她漫步校園，走過操場，去了小賣部，在籃球場邊的藤蔓長廊裏坐了會，路過池塘荷花，白色的涼亭，從宿舍到食堂到教學樓，三點一線，那樣的生活，逐漸在記憶裏點點消逝，變成了拼湊不全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