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碗酥肉的熱鬧足有快一週才慢慢穩定下來,來喫的客人也逐漸從趕熱鬧的年輕人變成了時染穩定的客戶。

    而這時候,榆錢的季節也終於過去。

    時染對着院子裏的老榆樹嘆口氣,時令菜之所以讓人迷醉,就是因爲每年只有短短几天的限定,下回再喫就是明年了。

    榆錢這邊過了季,外頭的槐花也開的熱烈,時染去了花鳥市場,問了養花養樹的攤主,買回幾樣防病防蟲的藥,分別給兩棵大樹用上。

    胖嘟嘟的壯壯小朋友穿着揹帶褲也過來幫忙,小手小腳搗騰的,真不知道是幫忙還是搗亂。

    小傢伙蹲在地上看了會兒螞蟻,擡起頭可愛吧唧的問時染:“姐姐,你爲什麼要喂大樹吃藥呢?”

    吃藥多苦啊,他每次吃藥都覺得委屈,覺得當小朋友一點都不好。

    時染直起身子抹去額頭的汗:“因爲大樹吃了藥,明年就可以給我們送更多的好喫的。”

    壯壯一撇嘴:“騙人,吃藥一點都不好。”

    雖然他才四歲多,但這個時候的小孩子多半會有一種“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你不要驢我”的日常自信。

    時染戳了戳他的肥臉蛋:“不信,你明年過來看看。大樹長的可比你快多啦,不吃藥就不能長那麼高。”

    明年這種事,對壯壯來說像是“等你長大再說”一樣的遙遠。他不開心的“嗯”了一聲,覺得大樹真的好可憐,長這麼大了居然還要喝苦苦的藥水。

    足可以見當小朋友和當大樹真的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了。

    這麼同病相憐下來,壯壯一臉老成的拍着眼前的樹幹:“唉,我不能勸姐姐不給你吃藥,你也不容易……這樣吧,咱們兩個做個兄弟,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有我一口喫的,就有你一口水喝。”

    時染:“……”

    壯壯對着自己的“弟弟”施展了完愛心,這才覺得小肚子有點餓了。

    他兩眼亮晶晶的看着時染。

    時染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帶着他去洗手,然後又領去廚房找喫的。

    倒座的廚房這段時間下來,裏面已經填滿了多半。幾個日夜不停的竈上基本都是常燉着東西,尤其是高湯。

    不過高湯是用來做菜的,空口喝的滋味也沒多好。

    另外一個竈頭上放着一個小蒸籠,時染把蒸籠打開,裏頭是雪白喧軟的大白饅頭和筍肉包子。

    時染拿了個小碗,給壯壯撿了一個筍肉大包子:“要等涼一涼才能喫哦。”

    壯壯立刻噘着嘴去吹,剛出鍋的肉包子,簡直要把人香的暈過去。

    時染則是從蒸籠裏挑出來一個白饅頭,剛出鍋的白饅頭一按一個窩窩。時染把白饅頭從中間剖開,夾上自己做的香椿辣醬。

    每年的香椿芽也就能喫那麼一兩茬,嫩嫩的香椿芽炒雞蛋,拌豆腐都好喫。

    而時染之所以沒有把香椿搬上自己的小攤的原因是……

    貴!

    b市賣的香椿芽一斤大幾十的不在少數,飯店裏一盤香椿炒雞蛋就更貴。

    時染這會兒自己還在赤貧線上掙扎,猶豫再三才買了幾斤回來,炒雞蛋拌豆腐的吃了幾頓,最後纔想起來做點香椿辣醬。【1】

    焯水之後加鹽,挑幾種辣椒焙乾搗碎,加上花生碎和香料拌勻,最後封一層熱油。

    這麼做好的香椿辣醬,能保存很久。

    時染忙活了一通才做了這麼一瓶子,準備一直喫到夏天去。

    剛出蒸籠的熱饅頭,吸引力並不比任何一樣菜差,時染想起來小時候街坊裏有一個上年紀的大爺,總是喜歡拿饅頭夾菜喫。

    饅頭夾炒雞蛋,饅頭夾油辣子,饅頭夾豬頭肉……

    時染小時候不能理解這種粗獷的做法,明明這大爺家裏日子也好過,每頓都是幾個盤子碗的。

    大饅頭配上簡單的雞蛋就那麼香嗎?

    大爺哈哈大笑,說時染再大點就明白了。

    後來時染也的確明白了,她爲了拍素材約了朋友一起去農村喫殺豬宴。趕了一天的路纔到地方,到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又累又餓。

    鄉下人淳樸,撿着地竈上剛蒸出來的白饅頭,給騰了個小竈炒了兩個雞蛋。

    熱騰騰的饅頭夾上黃澄澄的炒雞蛋,時染吃了幾口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香!

    香到靈魂深處那種味道。

    讓你覺得自己不管怎麼累怎麼苦都覺得日子美好的香。

    時染閒下來的時候也不少看各種名家寫的食記散文,美食總是花樣繁複,卻沒有人提過大白饅頭。

    時染想,要是有一天自己寫本食譜,那必然是要把大白饅頭放在封底上。

    嘿嘿,有肉有菜纔是生活麼。

    時染咬了一口自己眼前夾了香椿油辣子的夾饃,唔,香椿的味道最大限度的被上面的熱油封住,那股子特有的清香味格外出衆。紅油辣椒的味道也不弱,清香和辛辣,在大饅頭裏纏鬥出一股無法替代的美味。

    時染喫的眯上了眼睛,而壯壯也已經啊嗚一大口把筍肉包子咬出個大月牙。

    筍肉包子的熱湯順着嘴巴滴下來,筍肉中和肉味,卻一點不喧賓奪主,香的人迷糊。

    兩人圍着鍋竈喫這種簡單的美食,滿足的不得了。

    等到王大娘來接壯壯的時候,小胖子已經喫的眼睛都迷了。

    王大娘對着時染頗有點不好意思:“我這就給他領走,真是不好意思了,小染,這臭小子喫你太多好東西了。”

    時染卻也不在乎,她小時候自己一個人,父母兩邊各自有家庭,能顧上她的不多。偶爾拖欠一兩次生活費,她的日子就過不下去。

    那時候也是鄰居們你送一點我送一點給她幫過來的。

    時染感激自己當年的街坊鄰居,也喜歡這樣互相串門喫東西的老城氣息。再說了,一個小朋友又能喫多少?大家你來我往,王大娘還經常過來給她幫忙呢。

    “可別這麼說,壯壯今天也幫我了,還給我院子裏的榆樹澆水呢!”

    聽到榆樹,喫困了昏昏欲睡的壯壯突然來了一句:“弟弟!”

    王大娘鬱悶道:“什麼弟弟!你哪兒來的弟弟!”

    網絡社會,什麼都是一陣風。

    榆錢飯的風潮一過,也沒什麼人過來趕熱鬧了。

    小米和周敏喫着炒麪跟時染吐槽:“說是這段時間有個網紅店,主打自己動手做三明治,很多人都去跟風了。”

    “……這玩意兒有什麼好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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