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棠蕎這才如夢初醒,順着白光飛遠的方向看去。
遠處停着一輛馬車,白光飛入車輿,消失不見。
在見到馬車的那一刻,辛棠蕎確信了一點——這是古代,沒有科學發明的古代。
趕車人面向馬車門簾,似聽裏面的人說了些什麼,方駕駛着馬車朝着辛棠蕎而來,穩穩停在她前方。
“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請。”趕車人說。
馬車裏的公子,想必就是辛棠蕎的救命恩人。思及此,她倒也不怕,在趕車人掀開門簾時,上了馬車。
車內燃着一盞油燈,辛棠蕎鑽進去,便瞧見了裏面坐着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
辛棠蕎見過的好看男子不在少數,但眼前這位,絕對可以說是她審美之中的佼佼者。
他着一身水藍色廣袖長衫,長髮如墨,垂於腰間。他眉眼含笑,眼神清明,當真是翩翩兒郎,溫潤如玉。辛棠蕎想起了一句詩,此刻用來形容這男子再合適不過。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
他將手搭在大腿之上,左手握着一根白玉長笛,長約兩尺,飾以一隻精巧的紅色飄穗。長笛周身雪白,正符合其主溫潤如玉的形象,細看又能發現雪白之中夾雜着一絲絲紅色之物。
火光之下,男子微微一笑,對辛棠蕎說:“姑娘請坐,無需拘束。”
他似乎並未在意辛棠蕎那身可謂奇怪的裝束。辛棠蕎在他對面坐下,循規蹈矩的模樣實在有些刻意。
男子見她不語,便又道:“在下宿傾,表字雲藍,貿然請姑娘上車,多有冒昧。”
辛棠蕎莞爾一笑,道:“公子救我性命,本該我主動前來道謝,公子又何來冒昧之說?我叫辛棠蕎,棠梨的棠,蕎麥的蕎。多謝公子搭救,我將沒齒難忘。”
也不知是環境渲染的效果,抑或這溫潤公子的影響,辛棠蕎說起話來都顯得文縐縐了。
宿傾一笑,便是那日月也要失色,真真美如冠玉,器宇不凡。他溫柔道:“舉手之勞,不必掛懷。姑娘方纔怕是受到了驚嚇,不過無妨,只是尋常青鬼,不足爲懼。”
她如何也不能將宿傾與斬殺惡鬼的人聯繫起來,怎麼看,他都只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
宿傾道:“這青鬼也並非厲害之物,但凡有些修爲,便能將其斬殺。”
“青鬼是什麼鬼?”
“橫屍荒野者,屍身漸腐,無法入土爲安,便會化作青鬼,遊蕩世間。不過青鬼能力有限,便是一張最爲低階的符咒,也能將其斬殺,不足爲懼。”
辛棠蕎瞭然,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宿傾,方道:“看來公子是位修道者。”
宿傾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希崚王府樂師,不曾拜入神使司,連散修都算不上,才疏學淺。倒是姑娘,如今已是深夜,你爲何會出現在此?”
“我在這林中迷了路,繞了幾日都不曾繞出來,如今被這鬼一追,倒是找到了出來的路,也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
“那姑娘家在何方,可需在下送姑娘一程?”
這兩日辛棠蕎早已編了一個身世,爲的就是應付別人的盤問,如今宿傾這一問,她回答起來倒是信手拈來。
“我前些日子遇上山賊,逃命時從山坡上摔下來,撞了頭,如今別說家在何方了,就連這是何地,如今何年,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從宿傾眼底,辛棠蕎看見了一種可以稱之爲同情的神色,她知道她的謊言成功了。又或者說,對方根本沒有打算要追究她真正的身世,所以不曾細想。
辛棠蕎此刻還想不到,宿傾今夜的相信與同情,竟是因爲第三種原因。
見宿傾盯着自己瞧,辛棠蕎俏臉微燙,不過在這橘紅的火光之下,宿傾應該瞧不清楚她臉色的紅潤。
“那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宿傾問。
辛棠蕎沉默片刻,方道:“大概先找個謀生的出路吧。”
“這樣罷,前方二十里便是希崚城,姑娘隨我一道前往如何?”宿傾提議道。
“也好。”
有城有人,便有謀生之法,辛棠蕎如是想。她沒有選擇,只能暫且相信這個救了她一命的男子。
宿傾溫潤如斯,偏偏風度,總不至於害了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