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傾忽而將目光落在辛棠蕎脖子上掛的藤蔓上,沉默須臾後,問:“姑娘這果子從何而來?”
辛棠蕎低頭看了一眼藤蔓,笑道:“這是我在林間用以裹腹之物,隨意採的,怎麼了嗎?”
“此乃紅櫻漿果,極其罕見,可治惡疾。”
“治療惡疾啊?那不就是藥材嘛,可我這幾日天天喫,不會喫壞肚子吧?”辛棠蕎有些後悔胡亂採摘不認識的果子食用了。
宿傾笑道:“那你現在可有不適之處?”
“這倒沒有。”
“那便是了。紅櫻漿果除了能治療惡疾之外,無病之人吃了也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是故能在靈藥市場上賣個好價錢。”
“能賣多少錢?”辛棠蕎眼睛放光地問。
宿傾似想了想,隨即道:“這果子極其難尋,姑娘手中有六枚,應該能賣百金。”
“百金?”辛棠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饒是她並不知曉這百金的分量如何。“百金是多少?能買多少東西?”
“尋常百姓一年收入不過一兩金。”
辛棠蕎此刻覺得自己就像個敗家娘們兒,她這兩日到底吃了多少錢下肚啊?現在回去找果子還來得及嗎?
宿傾見她神色變幻莫測,又問:“方纔聽姑娘講述身世,想必姑娘如今也是身無長物,不若將這果子賣了,換些銀錢如何?”
“好啊好啊!”辛棠蕎點頭如搗蒜,“那我應該去何處賣?”
“如果姑娘信得過在下,在下可幫姑娘尋買主。”
“自然是信得過的。”辛棠蕎說着,便從脖子上將藤蔓取了下來,遞給了宿傾。
宿傾笑着接過,小心翼翼地將果子摘下,又用手帕包裹起來,那認真的模樣,實在讓人挪不開眼。
在趕路途中,辛棠蕎從宿傾那裏得知了一些這個世界的基本設定,確實與她的世界大相徑庭,卻與她想象中相差無幾。
這是一個光怪陸離、妖魔橫行的世界。
此地國號大夏,今農曆二月二十二。
大夏治人,神使治妖,二者互不干涉,後者有保護人之義務,是以多被人崇尚尊敬,地位崇高。
大夏自不必多說,與她所瞭解的那些舊時朝代如出一轍,皇室統治,封建守舊,等級森嚴等等。
而治妖魔鬼怪者,統稱神使,意爲神之使者。
他們乃修道之人,身懷絕技,能與邪惡抗衡。但這當中並非所有人都可稱爲神使,唯有經過考覈,進入神使司者,方得此稱號。
其他的,便稱爲散修。散修亦可捉妖降魔,但因其可獲資源有限,向來不成氣候。但凡有點本事的,都會加入神使司這個資源豐富的大靠山去分一杯羹。
所謂神使司,傳聞由神建立,現已不可考證。據說唯有進入神使司,方有得道成仙的可能。
得道成仙者,據說確有此類人,辛棠蕎不置可否,傳聞的真真假假,她初來乍到,對待任何事都得持懷疑態度,不可輕信,亦不可輕視。
每座城市都設有神使司,一來護得一方百姓安寧,二來修道者衆多,需得建立足夠的神使司,方容得下芸芸修道者。
當然,這不可避免地帶來了神使司之間的明爭暗鬥,爲資源,爲名利,亦可爲金錢。
馬車在一處小院前停下,宿傾對辛棠蕎說:“這是在下的臨時住所,頗爲簡陋,姑娘若不嫌棄的話,可在此將就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宿公子哪裏的話,我怎會嫌棄,高興還來不及呢。”
宿傾微微一笑。
辛棠蕎跳下馬車,打量了一番宿傾的住所。它其實並不簡陋,雖沒有雕樑畫棟般的奢華,卻也如芝蘭之室。
身後宿傾遲遲沒有下車,辛棠蕎正有疑慮,卻見院門打開,有一人推着輪椅走了出來。
辛棠蕎的心咯噔一下,腦海裏冒出一個猜測,而宿傾本人很快也證實了她這個猜測——腿腳不便。
兩名小廝幫着宿傾下了車,將他扶在輪椅上坐定。
繞是辛棠蕎已經盡力表現平常了,但或許出於弱者的敏感,宿傾還是看出了她的惋惜。
宿傾倒是雲淡風輕,對辛棠蕎說:“不必自己走路,倒也不錯。”
辛棠蕎衝他笑了笑,隨他一起進了屋。
之後,宿傾命人給辛棠蕎準備了乾淨衣服、熱水和食物等,後者洗沐一番,又吃了些東西,方躺在柔軟暖和的牀上沉沉睡去。
這是一個舒適的夜晚,辛棠蕎許久不曾如此酣然入夢。
翌日清晨,辛棠蕎醒了過來,她是被噩夢嚇醒的。
夢裏,青鬼對她窮追不捨,張着血盆大口欲將她生吞活剝,所以她嚇醒了。
她向來不是膽怯之人,從小習武,她早已是藝高人膽大,豈會被區區青鬼嚇得魂不附體。
但也正是青鬼的刺激,讓辛棠蕎下定了一個決心。如果不能改變現狀,那麼她就要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撐到回去的機緣到來的那一日。
所以,她要當神使,她要修道,將來或許能榮歸故里,還能找出推她的那個人。
只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喫罷婢女送來的早飯,又在婢女的幫助下梳了個簡單的髮髻,着一身青色直袖長裙,辛棠蕎方在前庭閒逛起來。
從婢女那處,辛棠蕎得知了宿傾的一個美稱——光風霽月宿雲藍。
宿傾是希崚王府樂師,吹得一手好笛子,深得希崚王賞識。
一日,他外出時被人嘲笑殘疾,希崚王知道後便欲替他懲治那人,他卻道人無完人,世人皆會犯錯,而放過了那人,自此有了光風霽月之美稱。
確實胸懷寬廣,辛棠蕎不由對這位可憐的美男子多了一絲好感。身體殘疾又如何,他的心靈之高尚又有幾人能相比,光風霽月宿雲藍,乃實至名歸。
這是辛棠蕎對宿傾的第一回評語。
辛棠蕎遠遠看見宿傾轉着輪椅而來,便笑着迎了上去。
“辛姑娘,昨夜可睡得安穩?”宿傾問,臉上掛着微笑。
“許久不曾如此安穩,多謝宿公子,你的恩情,我現在無以爲報,倘若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還請儘管說。”
宿傾釋然一笑,道:“姑娘無需客氣。你現今無處可去,若不嫌棄,可在寒舍多住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