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雨丞與周父說話之際,周母已經熱情地抓起了辛棠蕎的手,問:“方纔水雲間坍塌,可有嚇着?”
“沒有,謝謝伯母關心。”辛棠蕎總感覺不自在。
“那就好,我已經吩咐人給你安排了住處,趕緊去休息吧。”
“好的,謝謝伯母。”
周家給幾人安排的住處都極爲寬敞豪華,齊潯與宿傾被安排在西廂房,而辛棠蕎則被安排在了東廂房,一東一西,相隔甚遠。
只是誰可以告訴她,爲何她的房間會與周雨丞的房間遙遙相望?此間用意難道都不用稍微掩飾一下的嗎?
勞累一夜,燈火熄滅,周府再次陷入沉睡之中。可有一人,卻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周雨丞的不眠,全因水雲間坍塌之時所發生的事情。
他正熟睡之際,被一陣劇烈的晃動驚醒,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往下墜去,下一刻已身處水雲湖冰冷的湖水之中。
他本會水,但水中一片漆黑,且偏偏周遭皆是垮塌的水雲間建築材料,根本無處可遊。
最可怕的是,上方的逃生之路也被不斷塌下來的物體阻斷。他萬般小心,卻還是難免被砸中後背,口中跑了氣,溺水了!
他在水中掙扎,欲求生路,卻處處被阻。心中哀呼:吾命斷矣!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黑暗之中有一雙手攬住他的腰,將他從水中帶離。再睜眼時,他已經置身實地,呼吸着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
“你是誰?”他衝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來者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襲黑衣,不難看出身材極好,衣物之下的力量彷彿就要破體而出,但也並非那種蠻漢的形象,讓人能夠肖想此人翩翩風度的模樣。
男子不語,徑直要走。
周雨丞趕忙追了上去,攔在他前方,說:“你到底是誰?”
就在周雨丞追上他的同時,男子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黑色連帽披風。他將帽子戴得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天色也黑,周雨丞完全看不清他的長相。
“你是碧水湖上那個神祕人?之前救我的是不是你?”周雨丞猶記得,穿越之前他正在看熱鬧,當時就是這個男子在斬除妖獸。
男子似乎猶豫了片刻,方開口道:“何意?”
“你別跟我裝傻!之前我被捲入那黑漆漆的洞裏,差點憋死的時候,是不是你……”話說到一半,周雨丞猝然停住了。
男子嘴角揚起一抹可謂邪惡的笑容,問道:“我如何?”
“你丫的別明知故問!”周雨丞咆哮道。
“你若不說出來,我還真不知道。”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濃,似乎打定主意要讓周雨丞將沒說完的話說清楚。
“我懶得跟你扯,我知道一定是你,你身上的味道與他一樣,我記得!”
“味道?你是狗嗎?怎靠味道識人?”
周雨丞不語,低着頭似乎在醞釀着某種奸計。果不其然,他猛地伸出爪子,欲揭開男子遮住面貌的帽子。可他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放在男子這裏,便只能讓別人看了笑話。
他伸出去的手尚未碰到那男子,便已被先發制人。男子順勢抓住周雨丞的手臂,將他往自己身前一拉,一轉,便勒住他的脖子,將他鉗制在自己身前。
再看二人如今這姿勢,男子將周雨丞禁錮在自己身前,右手勒着周的脖子,左手握着周的左手手腕,而周的右手則抓着禁錮自己脖子的那隻手,想要將它挪開。
男子比周雨丞高出一個額頭,禁錮住他穩如泰山。男子微微垂頭,在周雨丞耳邊說:“我救了你,你竟還偷襲,可真是不乖。如此恩將仇報,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只是好奇罷了,絕無惡意。”周雨丞當即就認了慫。
“就算你有惡意,也無本事。”
“那可不是嘛,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哪兒能跟你叫板啊?”他眼珠子快速轉動着,想了想又說:“我只是想看清楚恩人長相,將來好報恩罷了。”
男子聞言,鬆開了周雨丞,只道:“報恩便不必了。”
周雨丞還待說什麼,卻已見得那人原地消失了。
他不打算將這神祕男子的出現告訴辛棠蕎等人,至少在他確認此人身份之前不會說出來。
*
博樂坊是華遙城最大的賭坊,沒有之一。有人在此日進斗金,有人在此傾家蕩產,修道的不修道的,都願意來此一搏,只因它所能賭的不止金錢,亦有修道所需器具。
賭贏了,歡歡喜喜回家喫飯,賭輸了,捱打是小,送命是大。聽起來黑暗,毫無王法,卻無人敢管,只因其背景龐大,任誰也不敢當這翹起賭坊的槓桿,哪怕是在皇宮內高高在上的那位。
“沒錢就滾,別在這兒找事!下次再敢亂來,打斷你狗腿!”其中一名男子凶神惡煞地說。
兩人扔了人正欲離開,卻聽見背後有人喊道:“等等!”
博樂坊那兩名打手被這聲音吸引,果真停住了腳步,不少圍觀者也開始優哉遊哉地喫起瓜來。
說話的正是那被撞倒在地的削瘦少年,他扶着賭徒勉強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又瞧見那手掌被地面摩擦破了皮,血珠正在往外滲。
一名打手頗有興致地看着那少年,道:“小朋友,怎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後便是仰天嘲笑。
少年答曰:“你們怎能隨意將人扔出來,還將我撞倒在地?”
打手笑得更猖狂了,最後乾脆走到少年面前。打手壯碩,少年在他們面前就像瘦弱的小貓那般不堪一擊。
一人揪起少年的衣領,瞪着渾圓的眼珠子惡狠狠道:“臭小子!這兒可不是你鬧事的地兒!識趣的趕緊滾,否則打斷你的狗腿!”
另一人道:“我看這小子長得極爲好看,眉清目秀的跟個姑娘似的,不如……”說着,他朝揪着少年衣領那人使了個眼色,不懷好意。
對方心領神會,連帶着看少年的目光也生出一絲猥瑣。
今日辛棠蕎幾人打算回水雲間看看昨夜的廢墟,從周府到水雲間,勢必會經過博樂坊。
遠遠地,幾人便瞧見博樂坊外圍了不少人,要知道這幾人除了宿傾,可都是愛湊熱鬧的主。他們當即快步跑到前方,撥開人羣,興致勃勃地準備喫瓜。
他們擠過來時,正好瞧見少年被揪着衣領挨訓,那瘦弱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可憐。
周雨丞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把瓜子,正準備嗑,卻突然僵住了,連帶着身邊的辛棠蕎也像是被人定了身一般,瞠目結舌地看着那少年。
此刻打手已經放開了少年,只是頗爲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也就是在此時,辛棠蕎和周雨丞纔看見了那少年的真面目。
“臥槽!”周雨丞反應過來,手中的瓜子撒了一地,衝那少年喊道:“小秋秋!”
少年被他的呼聲吸引,也朝他看來,一時竟也怔住了。
“蕎麥,你快揍我一拳,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周雨丞看着那少年對辛棠蕎說。
辛棠蕎也懷疑自己在做夢,便毫不猶豫地一拳揍在周雨丞那張好看的皮囊之上。
疼痛襲來,周雨丞捂着臉痛呼:“你真揍啊!好歹輕點兒啊!”
“我這不也以爲自己在做夢呢。不過我們好像沒做夢,那真是夏之秋啊!”
一陣無聲沉默,周雨丞這才興奮地叫了一聲:“小秋秋!”而後朝他撲去。
夏之秋本就比周雨丞瘦弱,後者這一撲,險些又將他撲倒了。
“雨丞,真的是你嗎?”夏之秋還有些不可置信。
“當然是我啊!啊,我的小秋秋,你果真來了,想死我了!”周雨丞抱着夏之秋不撒手,卻是沒瞧見圍觀羣衆眼睛都直了。
有人低聲議論:“這周家大公子果真好男風啊。”
“這有什麼?誰說男人跟男人不能談戀愛?你瞧他們多般配!”
“可憐了那姑娘啊,你看,方纔她氣得直接給了周公子一拳呢!”
“這姑娘生得好,就是眼瞎,怎麼瞧上週嵁這麼個混賬東西?”
……
如此云云,辛棠蕎已經無力聆聽,恨不得打個地洞鑽走纔好。
周雨丞你果真是個害人精啊!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抱夠沒有?”一名打手有些不耐。
“好了雨丞,現在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呢。”夏之秋說着,放開了周雨丞。
周雨丞說:“你躲我身後去,哥哥保護你。”
“那怎麼行?他們很兇的。”
“能比我兇?”周雨丞說着,便把夏之秋往自己身後塞。
辛棠蕎算是知道夏之秋的部分底細,瞧他現在這柔弱模樣,實在很難把他跟碧水湖上威風凜凜的他聯繫起來。
真是個愛演戲的傢伙!
辛棠蕎還算冷靜,便問夏之秋:“之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之秋便將所發生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周雨丞一聽,登時火冒三丈,若非被夏之秋拉着,只怕早就朝那打手打過去了。
打手指着周雨丞的鼻子問:“你是這小子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