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牀上,稍一動肩膀,便有疼痛傳來,只是已不如當時劇烈。
她看見宿傾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邊,撐着腦袋想來睡着了。那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地,也不知是否做了什麼美夢。
她撐着身體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這輕微的動靜還是將宿傾吵醒。他邁着長腿走過來,溫柔地將她扶起,並問:“你感覺如何了?”
“好多了。”她衝他燦爛一笑,又道:“謝謝你啊,又救了我。”
“不必掛懷。齊兄說那藤條毒不重,已經幫你解了,你只要好好休息幾日便可痊癒。”
“說來真是丟人,每次都要麻煩你來救我。”
“一點都不麻煩,只要你需要,我便在。”
辛棠蕎怔怔地看着他,努力鎮壓的心又開始亂跳。正當她又開始浮躁之際,周雨丞推門而入。
“哎呀!”周雨丞誇張地驚叫:“蕎麥你怎麼起來了?齊大夫可說了你得臥牀養病的!”
齊潯端着藥也從門外走了進來,有些無奈地說:“你啊你,以後別叫我二師父了,叫我專屬大夫好了!能不能少讓人操點心?叫我說你什麼好?”
“對不起嘛二師父,又給你添麻煩了。”
“給我添麻煩事小,就怕你哪天給我添不了麻煩。”
“好啦,我知道二師父關心我,我以後會小心的,我保證!”辛棠蕎本欲拍着胸膛保證,看到那又被包紮起來的肩膀,便也下不去手了。
宿傾道:“還好有夢蠅在,我才能找到你。小蕎,下次斷不可如此莽撞,我若去得晚一些,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情況緊急,我沒辦法嘛,下次我會注意的。”
“還敢有下次!”齊潯板着臉,一把捏在她受傷的肩膀上,疼得她叫出了聲。
“你還知道疼啊?你差點小命都保不住了!”
“二師父,我知錯了,真的,誠心悔過!”
齊潯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將藥遞給宿傾,說:“你給她喝吧,我不想看見這熊孩子。”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夏之秋在一旁說:“昨晚宿公子帶你回來的時候,你渾身是血,臉色蒼白,大家都嚇着了。齊公子關心你,會生氣實屬正常。”
辛棠蕎看着齊潯離開的方向,會心一笑,說:“我知道二師父的心情,他一定覺得倘若隨我一起去了,我便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其實他若去了,我纔會自責,因爲我肯定保護不了他。”
宿傾舀起一勺藥,在嘴邊吹了吹,遞至她嘴邊,說:“好了,既已安全回來,就別想那麼多了,先喝藥吧。”
辛棠蕎擡眸看着他,剛好迎上那一雙溫柔至極的眸子,心中又是一驚。她其實很想說她可以一口悶的,不必這麼矯情,但又捨不得他的關心與柔情,便乖乖低頭喝下他遞過來的每一勺藥。
她本想將從餘錦和阿禾那裏得來的消息告知他們,但思索一番後,還是決定暫且不說。一則對於自己的推斷,她還沒有萬分的把握,二來她怕說出來後,這些人會去找那兩個妖物,徒增危險。
她決定找個機會偷偷溜出去,將這件事告訴師陌,她相信以師父的修爲必定能解決那兩個妖怪。
下午,這個機會便來了。
她謊稱睡午覺,將照顧她的人全趕了出去,而後偷偷溜出房間,往坤殿而去。她想碰碰運氣,看能否在那裏找到師陌,如若不能,她再去花榭。
殊不知,身後早已跟了幾條尾巴。
齊潯指着辛棠蕎的背影,說:“看吧看吧,我就說這丫頭肯定有事,這不,又溜出去了!”
“蕎麥怎麼什麼都不說呢?”周雨丞不解道。
“她昨晚或許察覺了什麼,害怕我們擔心,又怕我們有危險,這才隱瞞了下來。”宿傾道。
“那她現在又要去哪裏呢?”周雨丞問。
宿傾不假思索道:“尋師陌。”
果然,一行四人跟着辛棠蕎來到了坤殿外。她與守門使交談了幾句,從其表情來看,暗處幾人猜測師陌應當沒有來坤殿。
辛棠蕎有些失望地轉身,卻猛然間見到不知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的四個人正虎視眈眈地看着她。她此刻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纔好,說謊被當場揭穿的感覺實在是有些微妙。
齊潯抱手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編出一個像樣的理由來。
“那個……我……我就是出來散散步,嘿嘿。”辛棠蕎心虛了。
齊潯道:“編,繼續編。”
“小蕎,你可是有事瞞着我們?”宿傾一如既往的溫柔,倒讓這撒謊者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雨丞也抗議道:“蕎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有什麼不能給我們說的?”
辛棠蕎看了看他們,最終嘆了口氣,說:“我不說是因爲不夠確定,我也怕你們去證實我的猜測,從而遇到危險。其實昨天晚上我發現了一些事情,所以纔來找師父的。”
“與昨夜兩個妖物有關?”宿傾問。
辛棠蕎點了點頭,說:“我懷疑水雲湖上那些死者就是他們殺的,襲擊水雲間以及我和邵念真也是他們,只是有件事我始終想不通。”
說着,她將目光落在宿傾身上,又說:“昨夜你也遇到他們了,有沒有感覺到什麼怪異之處?”
宿傾不假思索道:“雖爲妖物,卻無妖氣。”
“bingo!”辛棠蕎打了個響指,說:“我雖不知妖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但遇見他們二人時,卻並未出現師父所說的牴觸之感。況且,他們倘若真在水雲湖裏,爲什麼神使乃至探妖石都無法檢測出他們來?”
“那你方纔沒有找到師無言?”齊潯問。
“沒有,他們說師父沒有來坤殿。”
夏之秋問:“那你可有將所發現之事告知其他神使?此事或許由他們出面查探更爲合適。”
“說了,我跟那兩個守門使說明了情況,但他們不信,還讓我趕緊滾呢!”辛棠蕎無奈地聳聳肩。
就在這時,一旁路過的人口中談論着什麼“水雲湖”、“死人”一類的字眼。辛棠蕎頓覺不妙,問:“妖怪如果受傷,吸食人的精氣是不是最快的恢復辦法?”
宿傾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去水雲湖。”
一行五人急匆匆地往水雲湖趕,待到那湖邊,其餘幾人已是累得氣喘吁吁,唯獨宿傾風度依舊。
岸邊遠遠圍了許多人,但都無人敢靠近。岸邊有幾名神使,邵念真亦在其中,而他們的腳邊,則躺着三具蒼白精瘦的屍體。
辛棠蕎幾人當即走了過去,邵念真見了,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邵姑娘,發生何事了?”辛棠蕎問。
邵念真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說:“從湖裏打撈起來的,與先前的死狀一致。現在神使又乘船去湖裏探妖了,目前還沒什麼消息。”
辛棠蕎蹙眉與宿傾相視一眼,似乎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某種打算。辛棠蕎問周雨丞:“你的畫舫呢?”
周雨丞指了個方向,說:“那邊。”
辛棠蕎道:“帶我們過去。”
周雨丞便領着衆人往自己的畫舫而去。邵念真見狀,也跟了上去。
畫舫靜靜地被拴在一隅,其上落了不少灰。周雨丞帶頭走了上去,揚起一陣薄灰。周雨丞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說:“自從水雲湖出事後,我就沒再讓人來打掃了,灰有些大,別介意啊。”
宿傾道:“無妨,能用即可。”
辛棠蕎說:“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周雨丞問:“什麼意思?”
辛棠蕎咧了咧嘴,算是一笑,道:“哥哥姐姐要去遊湖,小盆友,趕緊下船待着去。”
周雨丞指着她不滿地說:“哎,你這女人,學了兩天法術了不起了是不是?”
“是啊,怎麼的?不服?別廢話,趕緊下船!”
“我不!”周雨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不管那一層灰,開始耍賴:“我纔不走,我也要去。”
辛棠蕎無奈,又將目光拋向齊潯,卻聽後者道:“世道變了啊,什麼時候開始徒弟可以命令師父了?”
辛棠蕎:“……”
邵念真道:“此行或許有危險,辛姑娘不想你們置身險地。”
周雨丞指着自己額頭的印記,問:“這是什麼?看到沒?我好歹也是要參加神使選拔的,怎麼可能貪生怕死?別說了,我非去不可。”
末了,他又看向夏之秋,說:“小秋秋,你就別去了,回岸上待着去。”
辛棠蕎此刻真的很想一巴掌打在周雨丞腦袋上,並說:你把夏之秋給我趕走,留你這麼個沒用的傢伙做什麼?
但她好歹忍住了,見勸不動周雨丞,便將目光拋給夏之秋。後者心領神會,回以一個別人或許看不懂的眼神,後道:“你們去加以歷練也好,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
辛棠蕎知道他應該不會輕易出手,否則就不會裝作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她同樣相信,危急關頭,他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