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便見自阿禾身體裏迸發出一陣強光,將插在她心臟上的璧明劍振飛。同時,那力量波及開來,朝辛棠蕎和邵念真掃蕩過去。
辛棠蕎被打中,身體往湖中墜去。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光閃過,接她入懷,而後穩穩地落在畫舫屋頂上。
“宿傾?你受傷了?”辛棠蕎分明見得宿傾嘴角滲出了血。
宿傾卻淡然地擦了擦嘴角,道:“我無妨,你如何?”
辛棠蕎撫了撫胸口,喉嚨裏咽下一口腥甜,說:“我也沒事。”末了,又問:“邵姑娘呢?”
“我沒事。”聲音是從甲板上傳過來的。
辛宿二人飛身下到了甲板之上,只是邵念真見到宿傾,尤其是他嘴角被擦過後還殘留的紅色血跡時,卻有一瞬的失神。
當時背對着宿傾的辛棠蕎或許沒看到,但面對宿傾的邵念真卻看得真切。在辛棠蕎被那股力量打中之際,宿傾本與餘錦纏鬥,可爲了救她,他凝聚力量打退餘錦,飛身欲接住辛棠蕎,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餘錦出手,將之打傷。
如此一劫後,阿禾餘錦二人一前一後將畫舫圍住,前者此刻胸前已不見傷口,連血跡都不曾留下半分。她釋放出無數黑藤,在畫舫之外層層包圍。一時間,畫舫內猶如烏雲壓境,光線透不進來,顯得昏暗無光。
齊潯與周雨丞一人手持一把匕首便下了水。湖水冰涼,被打鬥和滿湖的海菜花攪渾,可見度並不高。
水底的海菜花比湖面上看到的還要多,混亂地交雜在一起,實在不利於遊動。二人分開行動,用匕首砍出了一條通道。
下水之前,齊潯曾囑咐周雨丞道:“草木修道成形,其本體必定尚留在水中,這乃其根本,斷不可能挪動。修道成形的本體必定有異於其它同類,或身形較大,或周身散光,諸如此類。而我們只要找到這本體,將之毀滅,便能從根源上斬殺女妖。”
可這也是最困難的一點,既然修成人形,有了意識,她便知道要將自己的本體掩藏,而要在這偌大的水雲湖找到其本體,僅靠毫無修爲的他二人,必定是極難的。
周雨丞不知道自己割斷了多少海菜花,始終沒能見到差異特別大的那一株。忽然,他的腳踝被一根藤條纏住,他折身欲割斷藤條,不料雙手也被纏住。
他心中罵道:媽的,也不知是不是都要成精了。
幾次三番掙脫不掉,周雨丞開始有些慌了。他強使自己鎮定下來,試圖割斷藤條。好在匕首能夠碰到藤條,如此一點一點地將之割斷,解脫了右手。
隨後他利索地割斷其它束縛手腳的藤條,終是將自己解救出來。許是被這些該死的藤條纏得惱羞成怒,他有些發泄似地將阻礙道路之物砍斷。
潛至深處時,光線越來越暗,水壓也開始變大,但好歹還能忍受。
這時,原本昏暗的水底忽然出現亮光,周雨丞定睛一看,發現遠處確實有一個光點。他帶着疑惑朝那光點游去,可前行的阻礙太多,他一時也無法看清那物體的真面目。
就在他好不容易殺出一條道路之時,卻突然被一股水波打中,登時口中憋着的氣跑出——溺水了!
而這股水波的來由,正是阿禾身體震出能量時,波及湖水造成的。
周雨丞難受地開始掙扎,鼻腔裏吸入了大量湖水,眼看着意識開始模糊。
隱約中,他看見那光點方向有個極爲模糊的影子,應該是一個人,潛意識告訴他那是齊潯。可這湖底能見度極低,一心放在光源上的齊潯並未能看見溺水的周雨丞。
周雨丞想呼喊,卻是不能。他體力逐漸不支,緩緩朝水底沉去。
就在他以爲自己今日必將命喪於此之際,一雙手拖住了他,而後將他攬入懷中。
就在那一剎那,他似乎又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他以爲這是彌留之際的錯覺,但後背被人拍了一掌,湖水從口中吐出。
他緩緩睜開眼睛,意識逐漸變得清醒,赫然發現,摟着他的竟然又是那個神祕人!
他依舊將連帽披風的帽檐壓得極低,周雨丞雖離得近,卻總感覺眼前霧濛濛地,無法看清那人真面目,只瞧得見一張殷紅的薄脣微微揚起一個可謂邪魅的弧度。
神祕人設置了道結界,以使得周雨丞能夠正常呼吸。見能說話了,他便問那人:“又是你?爲何每次我有難之際你都能及時出現?”
神祕人輕啓薄脣,道:“巧合罷了,證明你運氣極好。”
奈何那人眉眼鼻間霧濛濛的感覺依舊存在,周雨丞就像是一個高度近視患者,完全難以看清那人面目。
“你若想如此認爲,我也不會介意。”那人被周雨丞這樣冒犯,嘴角弧度依舊不減,反倒有更爲上揚的趨勢。
周雨丞突然覺得有些怪異,趕忙鬆開了他,埋着頭一時間竟不敢去看他。
“你若安分些,也不至於次次需要我來救。”
周雨丞小聲嘀咕道:“我若有你這樣的修爲,也不至於你來救。”
神祕人笑出了聲,道:“那我教你法術可好?”
周雨丞不可置信地擡起頭,迎上那霧濛濛的臉,問:“當真?”
神祕人點了點頭,說:“千真萬確,不過你若學不好,我可是會懲罰你的。且還有一個前提,我教你法術之事,不得讓他人知曉,也不得向他人提及我的存在。”
周雨丞點頭如搗蒜,忙應承下來:“好好好,我一定會好好學,也不會把你說出去的。”
話剛說出口,他又有些爲難地說:“不過,嗐,是這樣,我有個朋友吧,他看起來柔弱極了,我真怕他一不小心被妖怪吃了,你能不能也教教他?”
“我只教你一人,至於他,你自己保護吧。”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周雨丞倒也不再強求,爲小秋秋謀福利這種事,等他學成再說吧。
末了,他又問:“你不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不以真面目示我這些都沒關係,但是好歹告訴我名字吧?不然我每次見到你叫你什麼?叫嘿?哥們兒?兄弟?”
神祕人似是沉吟了片刻,後說出兩個字:“夏遺。”
見周雨丞疑惑,他又道:“遺落的遺。”
話音落下,夏遺不由想起曾經的一幕:
“周雨丞,你聽好,我是中淵夏遺,字之秋。”
你若知道有這樣一段記憶被我所封,怕是會怪我吧,我萬萬沒有想到,你會跌落中淵。
他想得過於出神,以至於周雨丞看了他半天都沒有反應。
“你想什麼呢?”周雨丞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夏遺這纔回過神來,衝他一笑,說:“無事,我先送你上去。”
圍住辛棠蕎等人的黑藤越發收緊,已經縮至畫舫大小,眼看危險萬分。幾人試過突圍,可剛殺出一條出口,又有更多的黑藤圍繞,詭異至極。
可就在這危難之際,那些黑藤卻突然收回,幾人正詫異之時,赫然見得阿禾口吐鮮血,臉色慘白。
究竟發生了什麼?
再看水中,周雨丞見到的那個模糊人影確實是齊潯,就在他與夏遺談話之際,齊潯已然遊至那光點處。
光點的出現並非偶然,而是阿禾中劍後爲了自救的必然結果,也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暴露了自己的真身所在。
齊潯所見到的,不僅是一株龐大的海菜花,還有一塊被其纏繞的茶盞口大小的碎布,而那光源,便來自這碎布。
他一把扯下碎布,並把那花藤也割斷了。與此同時,正在圍攻辛棠蕎等人的阿禾遭受重創,終是落敗。
“阿禾!”餘錦大聲喚着她的名字,可她卻被滿嘴的鮮血堵住口腔,說不出一個字來。
餘錦似乎明白了什麼,抱着阿禾就要沉入水底。卻在這時,一把寒光森森的冷劍自湖面飛來,直插餘錦腰間。
“是執靈!師父來了!”辛棠蕎不無激動地說。
話音剛落,師陌從天而降。他右手翻轉間,執靈飛回他手中,而餘錦被插出個窟窿的腰間鮮血噴涌而出。
見大勢已去,餘錦不再戀戰,抱着阿禾就要遁入水中。師陌豈能讓他們順利逃脫,持劍便迎了上去。
辛棠蕎總算是鬆了口氣,說:“師父來了就好,這下應該萬無一失了。只是爲何阿禾會突然吐血呢?”
宿傾想到屋內不見齊潯二人,便道:“糟了。”
三人在畫舫上搜尋了一圈也不見齊潯與周雨丞,辛棠蕎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衝着湖面大喊。
“我在這兒。”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循聲而去,幾人終於發現了浮在水面的周雨丞,便趕忙將他拉了上來。
周雨丞上岸後,吐了吐口中帶有腥味的湖水,忙問:“齊大夫上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