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她吃藥吧。”邵念真道。
宿傾接過藥碗,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又試了試溫度後,方遞至辛棠蕎嘴邊。可後者此刻昏迷不醒,根本無法張嘴喝藥,而稍一傾斜勺子,藥便順着臉頰流了下去。
邵念真趕忙替她將藥擦掉,問宿傾:“怎麼辦啊?”
宿傾沉吟片刻,而後喝了一大口藥,便往辛棠蕎湊了過去。
在宿傾嘴脣觸碰到辛棠蕎嘴脣之前,邵念真有些尷尬,便道:“那喂藥的事交給你,我先去打點熱水,一會兒幫她擦一下身子。”
說罷,她落荒而逃。
其實喂藥的方式千千萬,宿傾也不知道自己爲何獨獨選擇這樣一種俗氣之法,或許只是想用這種理由來親近她罷了。
辛棠蕎咽喉蠕動,宿傾的脣卻還停留在她的脣上面,即便喂完了,也沒有捨得離開。
那是一種柔軟溫暖的觸覺,宿傾從未有過,而這初次嘗試,卻已經讓他有種難以自拔之感。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宿傾趕忙起身,又喝了一口藥,朝辛棠蕎喂去。
待喂完藥後,宿傾又捋了捋辛棠蕎的頭髮,輕輕摩挲她的臉頰,臉上神色溫柔至極。
大概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無所顧忌了罷。
邵念真端着水回來時,宿傾正看着辛棠蕎出神。
“我替她擦一下身子,你先回避一下吧。”
宿傾點了點頭,端着藥碗離開了房間。
他合上房門,來到門外,靜靜仰望天上殘月。方纔那種觸感久久揮之不去,致使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脣,連那一抹笑也是難以自持。
明明不該,卻又情難自禁,他甚至反思起自己是否應該換一種心態去接受這種情緒,可最後還是被他否決了。因爲將來的某一刻,他或許會成爲與她對立的那個人,縱使萬般不願。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被一種凝重所替代。
真到了那一刻,他想他應該沒有耐心去處理這些破事,他所能做的,便是讓那一刻的自己消失於世。
邵念真出來時,便瞧見宿傾仰頭望月,可謂絕美。
“宿大哥。”她輕喚了一聲。
宿傾回過頭來,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邵念真本想說由自己來照顧辛棠蕎,可這話到了喉嚨,卻又硬生生地轉爲一個字:“好。”
牀上的辛棠蕎安靜無比,與平日沒心沒肺的她形成對比。
宿傾輕輕摸了摸辛棠蕎的臉頰,柔聲說:“小蕎,我不會讓你白白受傷。”
與辛宿二人的安靜柔和相比,此刻的西廂房內卻是另一番景緻。
師陌替齊潯擦拭好身子後,後者便攤屍般趴在了牀上,還貼心地爲那服務了他一晚上的人留出了位置。師陌洗沐完之後,冷眼看着牀上空位,遲遲沒有過去。
齊潯不解道:“你幹嘛?不困啊?”
師陌不語。
齊潯又道:“怎麼?沒試過跟男人一塊兒睡?你要是不習慣,我再畫個女妝,你把我當女人唄!”
師陌睇了他一眼,冷聲道:“我不習慣與人同牀而眠。”
“原來是犯了少爺病,你要是不習慣,就睡地上。”齊潯本不以爲意,可又想到師陌今晚表現得實在太好,便不忍心讓他睡地上,又道:“我睡覺很老實的,我儘量往裏邊一些,你上來吧,夜裏涼。”
師陌想了想,終究還是猶豫着坐到了牀上。齊潯果真識趣地往牀裏面挪了挪,笑嘻嘻地看着那渾身不自在的人。
“咕咕咕——”
師陌像看怪物般看着齊潯,後者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餓了,嘿嘿。”
師陌不予理會,齊潯又道:“師無言,你去幫我找點喫的唄,我幾乎一天沒喫東西了,會餓得睡不着的。”
師陌依舊沉默不語,也不動身,反倒脫下鞋子和衣躺下。齊潯見使喚他沒戲,便委屈巴巴地掏出了個瓶子,揭開蓋子就要往嘴裏倒。
師陌眼疾手快,一把奪過了瓶子,並質問:“你幹什麼?”
“餓了就用藥填填肚子呀。”
“……”
齊潯伸手想要奪回來,師陌卻直接將瓶子扔在了地上。齊潯惱怒,揪着師陌的手腕就說:“死師陌,你扔我藥幹嘛?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補品,你給我扔了要餓死我啊?”
“只是……補品?”師陌面有詫異,他顯然以爲齊潯真的餓到飢不擇食的地步,連藥也要亂吃了。
“廢話,我是醫修,還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成?我不管,你扔了我的藥,現在必須爲我找喫的去,否則今晚就都別睡了!”
夜裏,衆人皆睡之際,唯有師陌獨醒,只爲那隻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和搭在自己身上的腿。他想推開他,可又擔心弄疼他,就這麼一直耗到了天亮,愣是沒有再睡着。
說好的睡覺老實呢?
辛棠蕎醒來之時天已大亮,她有些木訥地望着牀幔,雖是陌生,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已經脫離了苦海。
一個無意間的側頭,她看見宿傾正坐在桌邊,以右手撐着頭,雙眼微閉,面色平靜地睡着了。
她看得有些癡了,因爲從這個角度看起來,他似乎顯得更爲高潔了。她想起昨夜他的突然出現,又看見他如今狀況,不由心一暖。
她躡手躡腳地翻身下牀,深怕吵醒了不知熟睡還是淺眠的那個人。她走到他面前,望着那張臉微微笑了,而後輕輕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只是她沒有看見在她合上房門的那一刻,屋內那人緩緩睜開了眼,嘴角還揚起一抹微笑。
辛棠蕎來到屋外,正打量着周遭景緻,揣度着這是何處,猛然聽見西邊傳來一聲暴喝:“齊幼杉!”
而後,房門被猛地打開,齊潯衣衫不整地從房內跑出來,身後還跟着臉色鐵青的師陌。
用腳指頭想,辛棠蕎這位二師父又造孽了。
齊潯見得辛棠蕎,飛速跑到她身後躲着。辛棠蕎頗爲無奈地說:“二師父,你又把師父怎麼了?”
“沒把他怎麼樣啊,你知道的,他就是小肚雞腸,大題小做。”
“我可不覺得,師父那麼淡然的一個人,也只有你每次能惹得他發火。”
“淡然個屁,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腹黑!”齊潯憤憤道。
師陌這時候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辛棠蕎,而後對躲在她身後的齊潯說:“齊幼杉,現在出來我還能下手輕一些。”
“你休想!”
“三。”師陌開始倒數。
“師父,有什麼話好好說唄,你別跟二師父計較。”辛棠蕎試圖勸說。
“二。”師陌繼續倒數。
“哎呀,二師父你快跟師父認個錯。”
“我又沒錯!”
“一。”
師陌話音剛落,便有一道光飛入齊潯眉間,而後師陌轉身瀟灑離開。
辛棠蕎轉身看見齊潯宛若雕塑般站着,嘴巴還保持着微張的姿勢,一動不動,顯然又是被定身了。
“二師父別急,我來試試。”辛棠蕎安慰道。
可多次下來,她終於意識到這回師陌用的功力根本不是她能隨意解除的,只得頗爲遺憾地告訴齊潯:“抱歉啊二師父,我修爲有限,你先在此站一會兒,我去跟師父求求情。”
話畢,辛棠蕎離去,獨剩齊潯在原地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可憐之中又透露着活該。
說到師陌爲何會暴怒,甚至一改往日風格,追着齊潯打,自然是有正當理由的。
話說齊潯一夜安眠,傷口疼痛幾乎不再,醒來時覺得神清氣爽。可誰能說說他像八爪魚一樣攀附的這個人是誰?
待他意識回籠,瞧清楚師陌那張冰冷的臉時,不由後背一涼。
師陌早已醒來,此刻正冷冷看着齊潯,眼底的寒光似要將他射殺。倘若齊潯知道師陌一夜未眠,想來也不會繼續作死了吧。
“早啊,師無言。”齊潯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見師陌不語,他又道:“昨晚睡得如何?看你這樣子,應該睡得不錯吧?”
說完這話,齊潯忽然覺得師陌的眼神更冷了些,竟不由打了個寒顫。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還以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抱着師陌,且遺書都沒能準備一份。
“呃……不早了,該起牀了。”齊潯訕笑着就要從師陌身上離開,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反倒將臉湊得離師陌更近了些。
“師無言,我看你這輩子也沒什麼女人緣了,你確定不需要我再畫個女妝完成你這一點遺憾?只要你想做的,我都能幫你實現,算作是你昨晚救我的答謝罷。機會僅此一次,錯過可就沒了。”
齊潯說這話之前,其實已經做好了師陌暴怒的心理準備,可意外的是,師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揚起嘴角輕輕一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能做什麼?”
“我……”齊潯忽覺緊張起來,連說話都有些期期艾艾。他怔怔地看着師陌,不知不覺間心跳加速,臉也燒得緋紅。
“怎麼?只會逞口舌之快?”
齊潯吞了吞口水,爲了掩飾自己這種不自在的情緒,也不知哪裏來的熊心豹子膽,他猛地湊近師陌,在他臉頰飛快地親了一下,而後迅速翻身下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