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棠蕎不無嘲諷地說:“看來你還是很怕的呢!怎麼?知道自己不是陸司主的對手所以害怕了?”
“害怕?”公孫婧忽然平靜下來,道:“你知不知道陸迎琅死得有多無助?她毫無反擊之力地被砍下雙腳,抽乾血液,那模樣我到現在想起來都痛快!她不再像往日那般高高在上,而是被踩在腳下,死無全屍!”
“你!”姜範憤怒地又要起身,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口氣順不過來,還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周雨丞頗爲無力地按住他的肩膀,道:“姜兄,冷靜些。”
辛棠蕎對公孫婧道:“所以你承認,是你與公孫嬋合謀殺害陸司主了?”
“承認又如何?”公孫婧道:“她無意中發現了嬋兒殺人,便要以神使律懲治她,我身爲母親,豈能坐視不管?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我那麼懇求她不要將此事說出去,她卻不爲所動,我們只好殺了她!”
宿傾冷嗤道:“神使律用以約束神使行爲,陸司主克己奉公,不承想卻因此被害。公孫婧,你難道還認爲自己的溺愛與助紂爲虐值得推崇嗎?”
宿傾立在那裏,雖臉色頗顯蒼白,但卻不由讓人有一種畏懼之感。
公孫婧忽然尖聲道:“你們不曾爲人父母,怎知我的感受?嬋兒與重兒的父親死得早,我辛辛苦苦將他們養大,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怎能失去?
“而陸迎琅卻要奪走這一切,我只好殺了她!她得理不饒人,明明只是個副司主,卻要處處壓我一頭,我怎能不起殺心?我將她騙至靈礦洞,嬋兒早已在那裏設下天羅地網,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那一日,也是初春,天氣明媚,陸迎琅在城外感受到妖氣,便一路追蹤而去,終是在一片密林裏發現一名豺妖。此妖得道不久,陸迎琅輕易地便將之收服。
正欲離去之際,她卻隱約覺得昏暗的林中有些不對勁。她當即隱去氣息往內探尋,赫然發現駭人的一幕。
但見一棵大樹上吊着一名女子,衣衫凌亂,面色蒼白,已然沒了生命氣息。而那樹下盤膝坐着一人,手執銅鏡,正貪婪地望着裏面那張光潔白皙的臉。
此人不是公孫嬋又是誰?
陸迎琅當即現身,手中長劍已然朝公孫嬋襲去。後者大驚失色,後退躲避之際摔倒在地。
“公孫嬋,你這是在做什麼?”話雖這麼問,但陸迎琅顯然已經明白了眼下狀況。
“陸……陸司主?”陸迎琅的突然出現,讓公孫嬋措手不及,連帶着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陸迎琅冷聲道。
公孫嬋忽然跪下,匍匐在地,倉皇解釋道:“陸司主,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
“你是想告訴我,你在一具被放幹了血的屍體下面手執血顏鏡,只是個誤會?”
“我……”公孫嬋全身篩糠似地顫抖着,她給不了合理的解釋,也反抗不了陸迎琅。她雖然得了件寶貝,可如今尚未領悟其奧祕,根本不是陸迎琅的對手。
公孫嬋連連磕頭,哭着道:“陸司主,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招惹我的,她說我長得醜,說我與妖狼狽爲奸,我一時氣不過,纔會失手將她殺了的。”
她不停地磕着頭,額頭都磕破了。
“失手殺的?那血顏鏡作何解釋?公孫嬋啊公孫嬋,我能理解你被毀容後的煎熬,但好歹你當初也是因這血顏鏡受的苦,今日怎會重蹈那妖物覆轍?”
公孫嬋怔住了,沒有繼續磕下去。她擡頭望着陸迎琅,沉默片刻後忽然大笑起來。
“你知道這些年我過得有多苦嗎?我不敢出門,不敢照鏡子,甚至連洗臉的時候都要閉上眼睛,唯恐看見水中可怕的倒影!我爲了救那些人付出了多少,可得來的結果呢?
“她們一刀一刀劃破我的臉,這也就罷了,我那時爲了救她們心甘情願,可後來外界怎麼傳的?他們說我與妖物狼狽爲奸,自食其果,惡有惡報!這就是我掏心掏肺去救人得到的結果!”
陸迎琅沉默了片刻,語氣柔和不少,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罪,公孫司主也在積極尋找讓你恢復的辦法,你不該劍走偏鋒,犯下如此大錯的。”
“那我又該如何!”公孫嬋尖聲叫道:“難道要我繼續躲在黑屋裏,整日渾渾噩噩地過活嗎?陸迎琅,你這一生平順得讓人嫉妒,你生得美麗,資質不凡,又豈能理解我輩之苦!”
“我何錯之有!”
“執迷不悟!”陸迎琅陡然出手,擊暈了公孫嬋,而後將之帶回神使司。
陸迎琅將公孫嬋帶回了司主堂,卻並未大張旗鼓。公孫婧聞訊趕來時,司主堂大門緊閉,她推門而入,便見得陸迎琅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而女兒公孫嬋頹喪地跪在地上。
公孫婧見事情不妙,便合上房門,大步走了過去,並問:“這是怎麼回事?”
陸迎琅沉聲說:“你問她吧。”
公孫婧便將目光投向公孫嬋,可卻見得本該滿臉疤痕的女兒此刻已經恢復了原先的容貌,她心覺不妙,便問:“嬋兒,你說怎麼回事?”
但見後者渾身發抖,顫巍巍地好半天沒敢開口說話。公孫婧急了,便加重了語氣說:“你倒是說啊!”
被這一吼,公孫嬋更慌了,她連忙磕頭,口中只重複念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陸迎琅見公孫嬋心態幾近崩潰,只好將血顏鏡拿出來,交給公孫婧。後者見了那血顏鏡,似乎明白了什麼,當即問公孫嬋:“此事當真?”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還是這句話。
“糊塗!”公孫婧大怒,“你怎可如此糊塗?我不是說了我會爲你找到恢復之法嗎?你怎麼就是等不及?”
公孫嬋不語,只趴在地上哭泣顫抖。
陸迎琅說:“公孫司主,此事事關重大,我沒有直接當衆審判她,而是先告知你此事,便是不想因此危及神使司安定,她畢竟是你的女兒。但她既然觸犯了神使律,便必要接受應有的懲罰。”
許是聽聞懲罰,公孫嬋忽然擡起頭來,怔怔地看了眼陸迎琅,後哀求着自己的母親:“娘,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公孫婧忽然擡腳踹向公孫嬋,後者不受力,直接仰面倒在地上。
公孫婧怒斥道:“你看看你乾的什麼糊塗事!”
雖是氣惱公孫嬋的行爲,但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公孫婧轉了臉色,對陸迎琅道:“陸司主,你看這事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不料陸迎琅卻道:“根據神使律,神使濫殺無辜者,理應於恥辱柱上處死,以儆效尤。”
公孫嬋一聽,當即崩潰了,她連忙朝陸迎琅磕頭,哭着哀求:“陸司主,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一向沉着的陸迎琅卻忽然厲聲斥責道:“我放你一條生路,被你害死的人又當如何?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自作自受,觸犯神使律,就該想到有這樣的後果!”
公孫婧心中迅速盤算,片刻後道:“陸司主,小女犯下如此大錯罪無可赦,理應受罰。可我現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求你,再給我們母女一晚上的相處時間吧,就一晚上,明日我自當親自帶她去恥辱柱前接受懲罰!”
陸迎琅看了看地上的公孫嬋,又看了看公孫婧,雖不言語,但公孫婧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公孫婧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害怕我將她放走,對吧?其實你完全不必擔心這一點,權衡利弊,我怎麼可能放她走?於恥辱柱受刑,雖身死卻魂不散,尚有前往冥界投胎轉世的機會。可若她逃了,便會被下神使追殺令,所有神使都會以追殺她爲己任,天上地下,她無處可逃,最終等待她的只有魂飛魄散。你說,兩相權衡,我會如何選擇?”
所謂神使追殺令,便是正如公孫婧所說,但凡觸犯神使律者逃脫懲戒,便會由神使司下達追殺令。
每一個神使司都設有告示牆,但凡有重要事情,都會由華遙神使殿於華遙告示牆上統一發佈告示。與此同時,其餘神使司告示牆上則會同步顯現所發佈之事。
像發佈神使追殺令這樣的事情,則會由其餘神使司呈上華遙,由華遙神使殿發佈追殺令。這道追殺令包含了被追殺者的所有信息,包括樣貌。
殺人散魂,被下達神使追殺令者最終的結果,便是魂飛魄散。
而完成追殺任務者,會爲自己積累功績,爲以後的資源乃至晉升奠定基礎,是故所有人都會趨之若鶩般追殺脫逃者,根本無處可逃。
陸迎琅似在思索公孫婧的話,半晌之後才說:“好,僅此一晚,明日恥辱柱行刑!”
說罷,她揚長而去,卻是不知自己這一心軟,最終導致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