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按兵不動地觀察悲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降臨在哪些人的身上,可短時間內發生的一系列突發意外與混亂狀況,令事態完全逃理陳溺的掌控之外。

    很顯然,他還沒有做好當一個瞎子的準備。

    安善美與沈萌欣在藥物作用下緩過勁來,痛苦的呼吸聲逐漸平穩,女僕仍覺得有些不大放心,又從醫藥箱裏翻出一隻備用哮喘氣霧劑,塞到安善美手中。

    局勢逐漸步入安穩,當事者們仍舊還未能從恐慌中抽身,無法平靜下來的思考。

    安善美渾身顫抖,用幾近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們……我們會不會像幾何姐那樣,身體的缺陷直到遊戲結束後也得不到修復。”

    她這一番話又讓其他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又一次沸騰,心態崩潰。

    陳溺的瞳孔驟縮,失去了神采的雙眼有一瞬間被極度扭曲的惶恐渲染,他如坐鍼氈,死死掐住黑滋爾的手腕,可對方始終連一句安撫的話也不曾說過。

    有了程幾何這個先例,又有誰能百分百否認安善美的話百分百不會實現呢?

    身體的不便光是對日常生活都能造成極大的影響,更不用提讓他們以這個狀態去面對接踵而至的死亡棋局。

    要是這些缺陷當真會成爲揮之不去的烙印,那就是硬生生的把他們往死亡的溝壑裏在推。

    除陳溺以外的人更是坐立難安。

    送餐小哥田積甚至忘記了自己的雙腿已徹底失去了知覺與作用,驚亂的想要起身,結果又栽倒回去。

    他語無倫次地問道:“什麼意思?遊戲結束也得不到修復?什麼叫身體缺陷得不到修復?”

    沈萌新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來,她看向楊賢,迫切開口:“你之前……之前你說那個女孩在上個遊戲裏壞了腦子,到現在還沒好,我們、我們也會像她一樣?”

    夏宰剛從鬼門關裏走一道回來,又險些被刺激得心臟病再次發作。

    修哉擺動着雙手說:“先不要慌,你們冷靜一下,首要之務是先想清楚接下來的對策。”

    田積道:“冷靜?我們能冷靜嗎?你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幾個人好好的,憑什麼我們說殘疾就殘疾!?”

    喧嚷聲再起,陳溺在一片嘈雜聲中垂下頭,一隻手捂住額頭,另一隻手摘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太吵了。

    金絲邊框的鏡架在他的緊握之下扭曲變形,他隱隱有些無法剋制心底躁動的黑色因子。

    陳辛禮是在黑滋爾之後第一個發現陳溺情況有異的人,他心驚膽寒地站起身,卻又被莫蘿拽住了衣袖。

    莫蘿:“老陳,你想幹什麼啊?”

    可陳辛禮和她說話,她又聽不見,只好有手指指陳溺。

    陳辛禮走到陳溺身邊坐下,剛將手搭放到陳溺肩膀處,卻被他戒備的猛然打下去,過度反應猶如驚弓之鳥。

    他的舉動令陳辛禮有些受挫,手停頓在半空中片刻後才落下。

    黑滋爾擒住了陳溺的雙腕,掰開他的手指取出已經看不出原狀的眼鏡丟到地上,以強勁的力道捉在一隻手裏,另一隻手摁住了陳溺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無聲的對陳父搖了搖頭。

    掃見兒子臉上一閃即逝的陰冷神色,陳辛禮又無法對之放任不管。

    干涉的喉嚨反射性吞嚥着,他擡手摸了摸脖子,醞釀半晌後才小心翼翼地出聲安撫道:“是我,我和你媽都在這裏陪着你呢,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出什麼事的。”

    陳溺冷聲嗤笑,每個人都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功夫護得住別人,他不指望別人能幫他,現在連自己也指望不住,有一百個人在這裏陪着又有什麼用!

    嗤笑聲驟然終止,又是一通語出傷人,陳溺全然不顧忌自己的話會不會中傷對方,寒聲道:“陪我?用不着你們來陪我,管好你們自己,不要給我添亂。”

    陳辛禮頗爲複雜地看向黑滋爾,縱然有很多疑問,可現在對方無法言語,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他環視一圈,長吁一口氣,也別無他法了,只得求助於黑滋爾:“陳溺這輩子過得太順了,最是無法接受打擊挫折,再有外力刺激,容易做出些偏激行爲,我看他好像比較信得過你,你單獨帶他回房間,讓他安靜一會兒。”

    黑滋爾點了下頭,不等陳溺作何反應,便一舉把人抗了起來。

    在看不見他人動作的情況下,對於陳溺來說只聽到陳父的話音剛落下,一股失重感便將他猛然間捲起。

    他並不想離開客廳,即使增倍的吵鬧聲灌入雙耳讓他無法冷靜,可卻正是獲取信息的大好時機。

    陳溺呵止道:“帶我回去。”他無法判斷身邊有什麼可以抓取的物品,只能拉扯黑滋爾身着的衣物背部布料:“你說過不會妨礙我,黑滋爾!”

    鼎沸的人聲逐漸遠去,足以證明黑滋爾沒有聽從他的意願,執意將他帶離客廳。

    陳溺懊惱不已地另尋求助:“託拜厄斯,攔住他。”

    雖看不見,但陳溺能聽到在自己話音落下後,另有腳步落地的聲音突兀出現在周身。

    託拜厄斯攔在了樓梯口,他對上黑滋爾寒意逼人的目光,額角浸出了冷汗。

    有陳溺的命令在先,不容許他退後。

    管家上前一步:“請您放下莊園主人。”

    回答他的是黑滋爾從大衣下取出的手杖,尖銳的一端劃破空氣,氣流嗡鳴,託拜厄斯避之不及,肩部被刺了個對穿,牢牢釘在了牆壁。

    他願意僞裝成一個人類潛伏在陳溺身邊,不代表能夠容許一個小小的領主來忤逆他。

    陳溺惱怒地撕扯着手中的布料,黑滋爾走進房間後索性脫下大衣,連人帶衣服拋到了牀上,並同時摁住了陳溺的肩骨,制止他起身的動作。

    那雙被蒙上一層厚重的灰白的眼中浮現出狠戾與挫敗,兩者交織混淆在一起,最終沉澱爲悵惘,看着就好似被人沒收了零食的孩子,胡鬧一通把懷裏的大衣揉扯亂了狠狠甩到一旁。

    對現狀感到束手無策的不止陳溺一人,從空中略過的衣襬從刮過了黑滋爾的側臉,他無奈地扶起陳溺,右手始終捉着陳溺的手臂。

    誠然是捨不得看見陳溺受苦,以至於做不到當一個無動於衷的旁觀者,等陳溺主動渴求時才伸以援手。

    可如果只是一味地順從,最終只能被當作一個順手的利用物,根本望不到這個人類會有對任何人敞開心扉的一天。

    手段說來有些卑劣,可卻是比他料想的要更加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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