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輕歌遠 >第一百五十章 君臣
    要說君臣之道,之前梁輕曾經舉過一個例子,災難來時,是救別人還是救自家?

    將在外,君命何爲?

    作爲一個臣子,是想忠君盡職,還是遵從內心盡仁孝。

    在座的幾位大人物,都發表過自己的見解,此刻倒不由得都打起精神,想要看看即將成爲他們臣下的這些人,是怎麼對待君臣之義,如何選擇?

    梁輕眉毛一挑,忽的站起來,朝主位的主考官蔡隱和湯晦行了個禮,提議道:“學生以爲倒也不必分什麼正方反方,也不用組隊辯論,不如就讓各位文士各抒己見,各自爲戰,討論君臣之道豈不更好?”

    她就是想看看不預設觀點的情況下,不組隊互掐的話,有多少人是堅持愚忠,又有多少人是固執己見的。

    作爲此次文匯實際的幕後東道主,梁輕的提議自然得到了支持。

    徵得了蔡隱和湯晦的認可,各位大人物也無異議。

    於是,進入決賽的選手們,將不再是隊友,人人都是對手。

    各位文士自然樂得表現,各自準備論點論據,打算大展論才。

    時間很快就到了,先發言是吳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者,服也,爲臣子,理應忠君愛國,輔佐君王,爲君王解憂,聽君王號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說這番話的時候,吳欽的表情很有趣,一直看着主坐上的雲昊,面上還帶着些許忐忑。

    而云昊似乎對這等馬屁之論,不甚在意,除了最開始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深以爲然,點了點頭,其他的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有什麼好辯論的?

    雲昊在心裏把蔡隱和湯晦罵了無數遍,這兩個老不休也是膽子太大了,不把他這個當皇帝看在眼裏,雖然兩個老傢伙現在一南一北,暫時都不在他楚州地界兒,但是這天下能稱一聲皇帝的還是他姓雲的。

    雲昊心裏算計早晚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到底是他們這些個文人喫飽了撐的嘴皮子厲害,還是他西北雲氏的虎狼之師厲害。

    帝師?在雲昊眼裏就是狗屁!

    只有彥廷那個土包子纔會對他們說的話言聽計從。

    梁輕對這些老調陳詞本沒什麼興趣,倒是吳欽這個人,他竟然是要投靠雲昊的麼?

    看那副略帶陰鬱的樣子,還以爲是凌雲一夥的,這諂媚的架勢倒是和凌雲不咋像。

    梁輕擡頭看了眼凌雲,果然他看向吳欽的眼神裏帶着那麼點明顯的不屑。

    第二個發言的是劉御釗,他的發言,一如他本人給人的感覺,言辭犀利,毫不客氣:

    “吾以爲,君臣之道,在乎各守本分,若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

    “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若爲君者,道不行,則爲臣者,可乘桴浮於海”。

    第一句倒還可以,各守本分,以禮相待,臺下有不少人聽了點頭的。

    到第二句,“不可則止”臺下已經有人開始搖頭了,哪有當臣子的能說停就停?雖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但治國之事,又不是真的過家家,給你差事是看得起你,豈能說不幹就撂挑子?

    到得第三句,“乘桴遊於海”臺下一片嘆息,泛舟江湖,如此自由散漫,等同兒戲,如何做得來官?治得了國?

    不少人已經爲這個劉御釗可惜了,說話太直,個性太強,即便是爲了博出位,爭一時口舌之利,也不能這麼說呀,這麼說哪個大人物會器重他呀?

    擱心眼小的主子,怕是就此蓋章,永不錄用了。

    人們紛紛議論這個劉御釗怕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可能這一趟是白忙活一場,找不到喫飯的差事。

    梁輕卻有些興趣的問了一句:“不知何爲以禮相待?”

    劉御釗有了由頭,又開始發揮:“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給點陽光就燦爛,倒也公平對等,君敬臣一尺,臣忠君一丈。

    這話一說,又讓人聯想到南宮氏的衰敗,南宮氏可不就是待臣子無禮麼?

    先是因爲剿滅天機教無功,將張暖一家滿門抄斬,再是因爲一個讖言對梁輕千里追殺甚至屠村,後是對雲氏半利用半防備,最後雲氏謀反,南宮朝廷一夕崩塌。

    果然,雲昊看向劉御釗的眼光有點熾烈,同爲西北人,雲昊對劉御釗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也許這個人能爲他的皇圖霸業填一份力,人固然狂傲,但是有本事的人哪個沒點子脾氣呢?

    沐遠看向劉御釗的眼光也有點興味,這是終於有人入了他的法眼了啊!

    梁輕還是覺得劉御釗像個酷吏,適合掌管牢獄,說什麼泛舟江湖啊,好像雲淡風輕的,可是看他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搞不好給他點權柄,他就能創造出十大酷刑的刑具什麼的。

    ……

    冠軍之爭精彩絕倫,佳句頻出,各人都有不錯的表現。

    到黎遜發言,果然還是桀驁不馴的風格:“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

    這是民本位的思想,按照重要性排序,第一是百姓,第二是國家,第三是國君。

    梁輕覺得沒什麼,但是在座的諸位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因爲梁輕之前剛說過類似的話。

    聽到“民爲重,君爲輕”的時候,沐遠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胳膊肘碰了碰梁輕一下。

    梁輕只道他想起來之前她說過的“民爲水君爲舟”的話,也沒甚在意,而沐遠心裏卻想起了梁輕的輕字。

    當年梁大是出於什麼心裏,給兩個孩子起名一個重一個輕呢?

    君爲輕,輕爲君,輕輕,卿卿……

    沐遠走神了。

    梁輕倒是對黎遜本人蠻感興趣,就知道黎遜不是個馴服的主兒,這是一個心裏有百姓的人,黎遜這名字?

    名字和人正相反,不遜的黎民麼?

    她已經暗自發令給幽冥隊的探子去查黎遜了。

    姓黎,不知道和離州是否有關聯?

    梁輕又拋出一個問題:“敢問這位文士,若有一天,君與民爭利,閣下是忠君還是爲民?”

    梁輕的問題一出,整個場中瞬間安靜了下來,臺下靜默了幾分鐘,然後開始議論紛紛,君與民爭利?這天下不是爲君的麼?怎麼說爭利?

    雲昊的瞳孔一縮,看梁輕的眼神帶着銳利,梁輕倒也沒怕他,坦然與之對視。

    凌雲饒有興致的輕搖着摺扇,一邊像是在思考什麼。

    彥廷一個頭兩個大,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又特別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百姓能跟當皇帝的爭利?還會有當官的會爲了百姓得罪皇權的麼?

    黎遜道:“天之子,既受命於天,就當體恤萬民,視百姓如子。爲百姓謀福祉,是爲君者的使命,也是爲臣者的職責所在,輔佐君王,福澤百姓,讓利於民,恩被天下。”

    喲,倒是個會說話的,先把上頭捧了一通,再說爲百姓謀利,兩頭都不得罪,倒長了張巧嘴。

    梁輕本以爲他會如開頭一樣繼續不遜,會說得大逆不道,已經做好了他若說得出格就給他打圓場的準備。

    卻不想他說了箇中規中矩,尤其天之子受命於天,幾乎是照着雲昊量身定做的馬屁。

    看來這個黎遜首鼠兩端啊,怕也是有衝着雲昊去的成分!

    梁輕覺得也許失算了,別是爲他人做了嫁衣,到最後都朝着皇帝的名頭去了,山大王彥廷什麼人才也招不到。轉念一想,這等官場老油條,不來北地倒也沒什麼可惜的。

    輪到木梓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調,說話前又挺了挺胸脯,生怕別人不注意似的。

    “古語有云立君牧民,爲之軌則……”

    意思是設立君主管理百姓,成爲世上正常規矩,實打實的拍了一次皇帝的馬屁,果然人人都是趨炎附勢啊。

    這四位最有可能奪冠的選手,二對二,兩個忠君,一個隨性而爲,一個愛民,三個可能是衝着雲昊來的……

    梁輕覺得好生無趣,連帶着看決賽的心情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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