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輕歌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屠龍
    “總算都來齊咯!”蔡隱望着山谷裏的方向,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山羊鬍子,有些心不在焉,還是看向湯晦,“你說,這盤棋結果如何?”

    荊山頂上,月下涼亭,兩老對弈。

    蔡隱執黑,湯晦執白。

    湯晦卻是先擡頭望天,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頗有深意地打着機鋒:“她老人家最煩臆測,那丫頭不也總說世事如棋局局新麼?”

    蔡隱:“老咯,年輕人的天下啦!”

    “兩個老傢伙也該功成身退,隱居山林咯!”湯晦附和道。

    湯晦:“梁州好風物,不如就留在山上養老吧!”說着他意有所指的舔舔脣。

    蔡隱想起荊山的香滿樓裏那獨一無二的烤黑松露,他從北喫到南,又從南喫到北,的確這道菜只有梁州的香滿樓做的味道最正宗,和那丫頭烤的是一個味道,別處喫的到底都差點意思。

    蔡隱還是緩緩的搖搖頭:“江州好山水,我還是故土難離啊!”

    湯晦搖搖肥碩的大耳朵:“懂,落葉歸根嘛!”

    蔡隱氣的吹鬍子瞪眼睛:“你才落葉歸根,個老不休,不見棺材不落淚喲,要歸也是你先歸,區區不才,到底還年輕仁兄你兩年呢!”

    湯晦:“……”

    梁輕只覺腳下一輕,這方天地又只剩她一個人。

    這是一片廣袤的大陸,一望無際,山川高大,河流縱橫,森林成片,沃野千里,植被茂密,她飛過每一片土地,感受到的都是腳下勃勃的生機,小動物們在森林裏田野裏奔跑,追逐,卻一派祥和,並不怕人,也少有爭鬥殺戮,像是在動物園裏。

    人羣熙熙攘攘,或耕作,或紡織,人們臉上洋溢着歡笑。

    再往前,是高大的建築如古堡,無數學子走進去,臉上是求知若渴的表情。人們圍着模型正在討論,那是個巨大的天體模型。還有人在實驗,那是在做醫學解剖,梁輕看到她自己,正在講臺上計算着一個複雜的算式……

    這是書院?

    不!

    “這是幻境!”梁輕反應過來,福至心靈,她聽到了自己的說話聲。

    “呵呵,你倒是挺會幻想的!”凌雲沒有否認,反而向她提問,“你剛纔講的那就是冥王星軌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梁輕不知道凌雲要幹什麼,但是把這樣一羣人招來,讓他們進入自己的幻境,顯然沒憋什麼好屁。

    “沒,沒想幹什麼,就是做個遊戲,噓,看戲!”凌雲指着前方。

    梁輕:“?”

    那是雲昊的幻境吧!

    她看到了什麼?

    足蹬朝靴,手擎巨劍,高高在上,九五之尊,萬人敬仰膜拜。

    封禪大典,文武百官前呼後擁,他獨自走向高臺,他的背影越來越高,漸漸需要仰視,而他的腳下踩着的不是石階,而是一個個的活人,有小時候恥笑過他的青年,那青年的臉幾經變換,最後變成了白胖胖的雲昭。

    有鼓勵過他的那個中年人,還有很多不同的人,形形色色,或高貴或卑賤,但此刻他們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如同螻蟻,對他如同高山仰止,滿臉敬畏。

    有慈祥的老婦人走到他的面前,跟他敘說着什麼,他駐足一刻,猶豫了一下,還是擡起腳繼續向前,留下老婦人戚惶哀婉的臉,那是他的母親?

    他一路行到高處,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架勢,唯吾獨尊的豪邁,只是梁輕覺得奇怪,他的身影既不能融於大地,也不能立於九霄,好像他一直在走,一直向上,卻永遠沒有盡頭。

    他的頭頂有一朵小小的雲彩,他似乎要超越它,可是每次他走到天邊,雲彩就再升上去一點,無論他走多遠,多高,多塊,他總是不能走到它前面。

    梁輕覺得雲昊走的太遠了,看不清了,於是把視線收回來。

    她看到了彥廷,他穿着鬆鬆垮垮的袍子,挽着褲腿,在一片大水塘裏面摸魚,岸上有三兩小兒嬉戲,抓蜻蜓捕蝴蝶,他終於摸到一條大魚,孩子們歡快的跳起來,不顧泥濘飛奔他而來,濺得他滿身的泥水,大大小小一羣人嘻嘻哈哈的上了岸,摸幾根蓮藕,烹魚煮藕,湯在鍋裏。

    下一瞬彥廷攬弓上馬,轉眼馳騁在一片草原上,彎弓搭箭,射了無數的獵物回來。能幹的婦人把野味料理的乾乾淨淨,……

    山村裏的燒烤會一定很美味。

    梁輕似乎聞到了瓦罐裏的魚湯味兒,以及肥肥的羊腿烤的外焦裏嫩滋滋冒油的香氣。

    喫飽喝足,閒話家常,又是一天幸福的日子……

    “嗤!”不合時宜的笑聲從身後傳來,梁輕似有所悟,回頭看向凌雲。

    “你是在看大家的未來?”梁輕猜測凌雲有什麼把戲,只不過她不知道這個把戲到底看得準不準。

    至少對她來講,建一座書院,繼續當個老師,是她的理想,是不是她的未來她也不確定。

    而從雲昊和彥廷來看,明顯雲昊對皇位志在必得,彥廷更願意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富即安的日子。

    凌雲沒答話,只是看着場中各人。

    梁輕也只得繼續看向陣中。

    沐遠離得最遠,不過現在他好像來的近了一點,他也在走,簡直是日行千里。他路過大片的大陸和海洋,甚至有不同於九州的風貌,不同的臉,人們都各司其職,繁忙而充實。

    他路過的不是戚惶的臉,不是求知的臉,不是孺慕的臉,而是一張張溫和而恬淡的臉,這些人舉止不同,服飾各異,一望來自九州各地,但是他們共同的是臉上充滿了希望,看向沐遠的眼神充滿信任,而沐遠看向他們的眼神則是堅定,又充滿了鼓勵和慈悲?

    梁輕有一種錯覺,沐遠怎麼感覺像是電視劇裏演的似的,沐遠全身發光,彷彿被佛祖開過光似的。

    這想法連她自己都深覺荒謬,偷偷看一眼凌雲,他也有驚呆的時候吶。

    梁輕暗地叫了一聲“好”,就是現在。

    “困龍陣來!”

    梁輕左手背在身後悄悄掐了個決,右手趁凌雲不備,扯了一把凌雲的袖子,剛纔凌雲唸咒並沒有防備她,所以梁輕聽了個大概,她想試試這勞什子咒語到底有用沒用,不想真的成了,凌雲被她推入陣中。

    “呵呵,下棋呀,還是那小丫頭厲害!”山頂的蔡隱吃了湯晦三子,還不禁喟嘆。

    湯晦落下一子,拿下蔡隱一角:“說到底畢竟和她老人家一個地方來的,若是她們能一起來,還不知道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呢!”

    梁輕終於看到了凌雲的幻象。

    一個少年寒窗苦讀,學濟世之才,思報國之志,轉瞬間洪流席捲,大廈將傾,天旋地轉,本末倒置,哀鴻遍野,洪流之中,少年輾轉成青年,青年攜一柄長劍,斬斷了那一片洪流,世界又回到原來模樣。他的世界不管小動物,還是花草,還是人類都長着一樣的笑臉,而他斬斷的洪流就是世上唯一的惡龍。

    “屠龍少年!”梁輕莫名想起這幾個字。

    “好哇,到底是天機教的聖女!”凌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師妹你好俊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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