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玉藻前回到家,一切都晚了,瘴氣和靈氣交織,他的孩子不見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順着瘴氣往山下尋找。

    死亡之後,便是屍體。

    玉藻前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但又心懷希望,然而他完全找不着羽衣和愛花,這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

    生着九尾的女人在山林裏奔跑。

    本該活得肆意瀟灑的大妖怪,自妻子死亡後,子女也下落不明。

    等以津真天趕到時,她幾乎辨別不出這是哪。

    濃烈的妖氣在這片土地肆虐,她望着遠處靜靜燃燒的火焰,看到停留在此處的朧車。

    “請問,玉藻前大人在嗎?姑姑讓我帶幾句話。”戴着小草帽的鳥類妖怪小心翼翼地走近朧車。

    伴隨斷斷續續的歌聲,朧車說話了,“丫頭,姑姑有什麼話?”

    “玉藻前大人不在嗎?”以津真天站在朧車旁,怯生生地問。

    朧車身邊的呱太們,七嘴八舌地說話。

    “呱呱!玉藻前大人在呢。”

    “快點快點,輪到我出場了。”

    “這位小姐,有什麼煩惱?不如跟我說說吧?沒什麼好怕的。”

    “羽衣和愛花讓我把這個給他們的母親,姑姑想請玉藻前大人前去一敘。”以津真天從衣服裏拿出一封信。

    朧車聽到羽衣和愛花來了精神,“老夫知道了,你跟我來,呱哈哈——”

    “玉藻前大人,老夫找到羽衣大人和愛花大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嘶啞高昂的聲音響起,車輿模樣的妖怪衝向遠方,以津真天跟在朧車後面。

    聽完朧車的話,玉藻前擡起頭,看向以津真天,“姑姑?爲什麼他們會去那麼遠的地方?”

    以津真天開始談中間的過程,不過談得稍微與實際情況有些出入,畢竟她不是當事人。

    她說是鴆帶着兩個半妖來找姑姑,鴆說她在京都附近的山裏遇到了羽衣和愛花,後來他們結伴而行,姑姑在知道了您的事後,讓速度最快的我前來傳信。

    說到這裏,以津真天把信遞給玉藻前。

    玉藻前拆掉信,熟悉的字映入眼簾。

    看了有一會兒,玉藻前收好信,誠摯地邀請以津真天進朧車,“大致情況我明白,我該用什麼回報好呢?如果不是你,想必我此刻已經在京都了。”

    以津真天知道玉藻前什麼意思,她想了想,小聲說:“玉藻前大人,私下告訴您,姑姑對您的行爲很不滿,姑姑的原話是:身爲父母,孩子不可能永遠留在你身邊,相逢註定以分離爲結局,所以......”

    “我知道。”

    那是一種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態度。

    從聲音,以津真天聽不出玉藻前的想法。

    朧車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姑姑的居所。

    穿過結界,房屋起起伏伏,橙紅的火焰搖搖晃晃,村莊上空升起裊裊炊煙,夾雜着木炭和肉類的油脂味,越往前走人越多。

    居住在這裏的不只是人類,除去人類外,還有半妖和妖怪。

    似乎在此處,實現了真正的人鬼共生。

    妖怪與人類和睦的居住在一起。

    玉藻前讓朧車不要和居住在這裏的人起紛爭,靜候他回來。

    出了朧車的以津真天指了條路,末了低聲說:“玉藻前大人,姑姑的話可能有一點......您知道姑姑的性格,她僅僅只是希望所有的孩子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僅此而已,所以......”

    玉藻前輕笑一聲,“我理解姑姑的想法,也許姑姑說得對,相逢註定以分離爲結局,只是想到羽衣和愛花,我實在不願與他們分離。”

    玉藻前看到以津真天緊張的樣子,笑了笑,“不用擔心,我不會做什麼,放鬆放鬆。”

    以津真天不好意思地看向玉藻前,分別指向兩個方向,“被您發現了,姑姑在那邊,羽衣和愛花在那邊,您隨意,要留下來喫晚飯嗎?”

    “你們都這麼好客,我就留下來吧。”玉藻前望着遠方,在看什麼,以津真天不知道,好像他什麼都在望,什麼都不望。

    以津真天知道玉藻前有故事,她默默離開了。

    在原地出了一會神,玉藻前做過很多假設,不過還好,還好是最好的情況,比他預想的結果還要好。

    巫女樣貌的玉藻前出現,他順着以津真天指的方向去看自己的孩子們,只是在遠處望着他們。

    羽衣和愛花跟周圍的孩子玩得很熟,活潑有趣又快樂,看了有一會兒,玉藻前離開了,他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羽衣和愛花會離開家?

    爲什麼在他們的居所會出現靈氣?

    陰陽師?

    爲什麼他們會遇到鴆?

    巧合?

    帶着疑惑,他穿過人羣,眼睛循着路來到一間屋子。

    察覺玉藻前的到來,帶着紙傘的妖怪打開門,看着眼前的巫女,“我等你很久了。”

    玉藻前沒有回覆,只是看着姑獲鳥,姑獲鳥不知道她把手裏的傘劍捏得很緊,玉藻前在等待姑獲鳥說話。

    “他們幾歲了?”

    “十歲。”

    姑獲鳥像碰了壁,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從零散細碎的對話中,她從羽衣和愛花口中得知他們的母親是巫女,父親是頭上有耳朵的大妖怪,除此之外不管她怎麼問,兩個孩子就是不肯告訴她。

    “他們十歲了。”姑獲鳥重複了一遍,她看向面前幻化爲巫女樣貌的玉藻前,“有考慮過教他們什麼嗎?”

    “......沒有。”

    姑獲鳥儘量把自己的聲音放緩,“我不想奪走你的孩子,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接下來我們談談關於孩子的話題。”

    從玉藻前的作爲,姑獲鳥挑不出錯,她會帶走被丟棄的孩子,沒有人照顧的孩子,父母死亡的孩子。

    玉藻前是一個好父親,不管是作爲父親還是作爲母親,他是一個合格的父母。

    姑獲鳥原以爲她會生氣,然而看到化爲亡妻模樣的玉藻前,她沉默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玉藻前說。

    “你不知道。”姑獲鳥回答。

    “你的孩子沒有任何能力,你知道這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嗎?十年一直住在山裏?我對你沒有意見,但孩子不一樣,他們很脆弱,他們需要交流,不單單與你溝通。”

    玉藻前沒有說話,他似乎變成了一個鋸嘴葫蘆,不管姑獲鳥怎麼說,他都一言不發。

    意識到玉藻前不說話,姑獲鳥短暫停頓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他們會死,雖然這樣說不好,如果不是遇見了鴆,那些除邪的陰陽師會選擇殺了他們,你想過這種可能嗎?”

    聽到殺和死,玉藻前說話了,“我的好友教給他們化爲人類的術,給他們戴上了掩蓋妖氣的手環,不會有問題。”

    姑獲鳥看出玉藻前在逃避,尖銳的話在她嘴裏打轉,最後她換了一種柔和的說法,“現在來看,沒有問題。”

    “嗯......沒有問題。”

    姑獲鳥看到望着某處出神的玉藻前,她去看這個近乎失去所有的男人,然後移開眼神,她需要一個突破口,不然她不知道如何說服他。

    她隱隱感到,玉藻前對所有事都不怎麼感興趣,除了他的孩子,他沉溺於夢境,雖然這樣形容很奇怪,玉藻前給她一種如夢似幻的虛無感,悲歡離合似乎隨着過去一同消失,留在此處的只是一具軀殼。

    “看過羽衣和愛花了嗎?”姑獲鳥輕輕地問。

    “我想把他們接走,我們換一個地方隱居,這次我會教他們如何自保。”

    聽見離開,姑獲鳥被刺激到,“不行!”

    她說得很用力,態度堅決,只有這一點絕對不能答應,“你們隱居我沒有意見,教他們我也沒有意見,可他們需要朋友,需要交流。”

    “他們會長大,他們會離開,他們需要學習更多的東西,你是一個好父親,但你只是父親不是朋友。”

    “這裏很適合他們,玉藻前,我的村子很適合他們,你不用離開。”

    “半妖在大部分人類眼中不是人類,這是一個新開始,玉藻前,是新開始,你不需要逃避,也不應該這樣,我知道你的過去並不好,有許多需要考慮的問題。”

    “這裏很好,我的村子全都是半妖,他們同齡,孩子們很快就混熟了,我可以幫你照顧你的孩子,你也可以留下來,爲什麼要離開?”

    “你不能走太快,否則意外會降臨,除了我們之外的任何東西都很危險。”

    姑獲鳥說了很多話,玉藻前安靜地聽。

    長久的沉默,兩個大家長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睛,互相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玉藻前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讓姑獲鳥給他一點時間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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