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宿儺慢悠悠地晃到麻倉葉王的府邸。
木門自動打開,侍女打扮的人低着頭,恭候在旁。
“請跟我來。”
侍女是個漂亮姑娘,她帶着宿儺沿着長廊往前走。
偌大的府邸,安安靜靜。
宿儺跟在式神身後,式神將他領到一個房間,離開了。
走進房間,第一眼能看到的就是一個巨大的書架,各種古籍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其中。
一些小紙人正在書架旁忙碌,記錄書名的記錄書名,修補書籍的修補書籍,謄抄古籍的謄抄古籍。
“你倒是清淨。”宿儺指的是此地除了他和葉王,再無他人。
從那個侍女模樣的式神,由此得知麻倉葉王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聽到宿儺的話,所有小紙人停下手中的事,從另一個障子門出去,前往廚房準備膳食。
“你今天心情很好?我原以爲你會晚上來。”麻倉葉王語氣溫和,微笑着說。
“情況有變,相當有趣的事正在發生。”
想到京都即將來臨的終局和近期的死滅迴游,宿儺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幾個度。
麻倉葉王合理推測,“有人邀請你。”
【靈視,不必看也不必問,只需走一遭,就能知道所有人的想法、洞悉所有人的計劃,真是先發制人。】
“看來又有人插手,”葉王露出毫無感情的笑容,“京都越來越亂了。”
“說起來,我思考過,我的原計劃是尋找優秀的通靈人,集結強者,然後將所有人類消滅,再創建新的世界。”
“考慮到高天原的存在,我需要在消滅人類前,讓麻煩的傢伙消失,不過更麻煩的是,我根本沒法輕易前往高天原,作爲與高天原同一等級的地獄倒是簡單去。”
“你不是有神器嗎?說起高天原,神器比你知道得多吧?”宿儺想到麻倉葉王手上的雲外鏡。
【物盡其用啊,這傢伙怎麼成爲大陰陽師的?】
“如果你好奇我是怎樣成爲大陰陽師,我可以告訴你。”
【大可不必,我不想知道。】
宿儺沒有說話。
他知道葉王能聽到他的心聲,葉王也知道宿儺單純是懶得說話。
溫暖的靈力流入半面鏡子,黑色的小僧突兀地出現在這所房間。
“陰陽相生,命運扭轉,終局已定。”
宿儺聽到黑鏡的預言,嗤笑道:“命運不得見不得知,只要站到最後,自然就是贏家,迎着命運逆流而上又如何?”
成爲虛構鬼神的人類俯視當下,泰然自若。
遮住眼睛的陰面沒有回答宿儺的問題,他直接問,“你們想知道高天原的事?”
葉王點頭,“是。”
宿儺擡起眼睛沒說話。
黑鏡稍微整理措辭,“神器八咫鏡曾經是神王天照進行審判的標準,神王天照將八咫鏡與罪神的神格分別放置於處刑的刑神場天平上,若神格上浮輕於八咫鏡則無罪,若神格下沉重於八咫鏡則行刑。”
“而高天原的封閉與八岐大蛇有關,行刑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行刑後八岐大蛇墜入下界被封印在狹間,行刑者須佐之男下落不明,天照大神隕落,新的掌權者月讀封閉了高天原。”
葉王從黑鏡的話裏聽到盟友。
宿儺純粹是聽故事,“爲什麼是你作爲審判的標準?”
“其一,神器八咫鏡無善無惡。”
“其二,以八咫鏡爲準,輕則無罪,重則行刑是天照大神制定的規則。”
宿儺“哦”一聲,他看着一分爲二的半面鏡子,“如果再次進行審判,你無法成爲審判標準吧?陰陽兩面去往彼此的世界,碎裂的鏡子又怎麼保持初心無善無惡?”
黑鏡對此沒什麼感覺,說到底,他和白鏡不過是道具。
【若是白鏡,一定會進行反駁吧。】
黑鏡的情緒過於消極,宿儺掃了鏡子一眼,“處世悲觀,明明直率通透卻消極行事,不過,曾經作爲神器你很合格。”
宿儺單純認爲八咫鏡就如殺人的刀,被使用的器物不需要多餘的感情與基本的同理心,反過來,器物一旦擁有私心......
“此世走向盡頭是因爲你無法做出正確的審判?”麻倉葉王想到黑鏡曾給他的警告。
“是。”
“審判是術?”宿儺問。
“是。”
宿儺和葉王在想什麼,黑鏡不關心,他在意的是白鏡,兩面宿儺與麻倉葉王的事,他可以跟彼端的白鏡講述很久。
一個喜怒無常比鬼還像鬼,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會奪走他人的生命,在玩耍間築起屍山血海,他絕對會爲了所謂的有趣啓動儀式,也肯定會在他人啓動儀式後找到最好的觀賞席,這傢伙就是想找樂子。
另一個見識了人心的惡,看慣了明裏暗裏的刀劍相向,接受了過多的負面情緒徹底走上極端,說他瘋了都不爲過,可偏偏沒有喪失理智,他是冷靜地、有目的、有計劃地想創造一個新世界,除去私人情感的復仇外,還有其他原因。
“黑鏡,你說我瘋了真過分。”麻倉葉王咳嗽了下。
宿儺看向黑鏡,他不覺得麻倉葉王瘋了,“還好吧,麻倉葉王只是行事稍微激進了點,相比糾正肯定是推翻重來比較快。”
矇住眼睛的黑鏡不再理他們,他對鏡外的一切毫不關心,他在意的另一端的白鏡。
半面有裂痕的鏡子輕輕落下,黑鏡重新進入沉睡。
再次醒來他就能看到白鏡,破鏡終得重圓,不知白鏡是否還會是他熟悉的樣子......
麻倉葉王收好黑鏡,審判和鏡子是重點,八岐大蛇也是重點,高天原更是重點中的重點。
“宿儺,還要看古籍嗎?”
“當然看,爲什麼不看?”
【差點忘了今天來的目的】
【在此之前......】
“麻倉葉王,你知不知道物部天獄。”
“物部氏?”麻倉葉王沉吟一會,“宿儺,你對神道教和佛教感興趣?”
【看來不知道。】
麻倉葉王默默記下物部天獄的名字。
“本來不感興趣,現在想聽聽,你說說吧。”宿儺對葉王收集的古籍興趣大減,同時對接下來的話題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神道教簡稱神道,最初以自然崇拜爲主,作爲大陰陽師和通靈人,麻倉葉王來解釋再好不過。
麻倉葉王按照時間發展的先後順序開始說明,“神道起初沒有正式的名稱,是爲了與‘佛法’一詞分庭抗禮,纔出現‘神道’一詞。[1]”
“佛教因天皇支持而得勢,但之前你說了物部氏。”
“物部氏擁護神道,反對佛教,他們與接受佛教的蘇我氏對立,最終結果是物部氏衰落,神道失勢。”
“後來天元出現,天元推廣發展佛教,倡導術師們遵循道德基準,信仰天元的盤星教出現,神道進一步失勢。”
“也許是因爲佛教的權利過大,天皇爲了抑制佛教而重用神道,再之後兩者相混。”
麻倉葉王頓了一下,接下來他開始淺談神道教。
“神道教大致有三種流派,其中教派神道又有十三個教派,再其中,根據《古事傳記》記載,善神與惡神沒有區別,都可以稱之爲神,《古事傳記》也明確註釋不平凡者都爲神。[2]”
宿儺簡單舉例,“付喪神?”
“是,按照註釋,意思是萬物有靈,森羅萬象。”葉王回答。
“沒意思,”宿儺用一種嫌棄的眼神掃過葉王,“天元、佛教和神道教是很有意思,可說到底就是地位與平衡,至於後面的萬物有靈,核心意思是神明無處不在,再進一步就是信仰。”
“如果是信仰的話,那麼就要說到情緒,談到情緒,就是人心。這樣看,繞了一圈又繞回原點,欲-望無止境,也就是時間、歷史的重蹈覆轍,也對,死循環的重蹈覆轍,輪迴嘛,也就那樣了,人心真是具有多種發展方向喔。”
葉王笑了笑,“確實如此,鬼、咒靈、物怪,都是其中的一種。”
“反正無所謂。”宿儺興致缺缺,他沒對這些東西抱有期待。
羂索倒是一直很期待,鬼、咒靈、物怪,他們都是人類的進化方向。
從宿儺那裏拿到虛構鬼神的製作方法,羂索沒有立刻進行實驗,他的造物怎麼能用他人的方法來創造,物部天獄的方法只是給他提供了一種思路。
他萬萬沒想到居然要用愛意去浸泡,用祝福去培養,很難想象兩面宿儺的製作方式會是這樣,難怪他老是失敗。
既然如此,用苦難去磨練,從假變爲真,只要這樣做就可以得到最後的成品,由他製作,屬於他的虛構鬼神。
可惜現在不是研究的好時機,終局將至,源氏的目的還不夠明確。
“備車,我要去源氏。”羂索ver.左大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