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花錢僱人找陸家酒肆麻煩,卻因爲陸家東牀中了稟膳生被迫停止,孫老闆想到自己供奉給縣衙主簿的銀錢退不回來,回家後糟心好幾日。
可隨着同時去益州府參加院試的學子們陸陸續續回來,如陸含寧預料的那樣,關於季弘遠高傲自大,目中無人,投機取巧的不好傳言很快就被傳開。
周嶺縣那麼多參加考試的,就中了倆秀才,同爲學子誰心裏能不嫉妒?
另一個秀才是吊尾巴上的紅榜,姿態擺得很謙卑,沒引起別人注意。
季弘遠呢?
趕上臭號還能考中稟膳生,拒絕了所有人的邀約,連同窗去拜訪都撲了個空。
這麼多事兒加在一起,不招人嫉恨就怪了!
讀書人的嘴沒幾個人敢得罪,他們回來路上就憋着滿腹牢騷。
回家後,名落孫山的沮喪,屢試不中的憋屈,懷才不遇的抑鬱,全都化成一肚子火,在周嶺縣燒了個痛快。
季家村沒人知道,縣城裏的陸家酒肆卻受到影響,生意差了些,只是陸父沒讓青衫跟陸含玉說。
這時,恰巧孫家出了一批質量上乘的好酒,聞着就香得饞人。
雖然價格不便宜,好酒之人不缺有錢人,他們舍了名聲受影響的陸家酒肆,總算找到合心意的酒,當然要買。
孫老闆換來的陸家酒是讓人藉着喜宴的名頭買來的,真沒少買,足足幾十罈子。
他以奇貨可居的姿態每回只放出那麼幾壇,價高者得,很快就被追捧起來。
啥東西都是搶來的香,一時間孫氏酒肆名聲大噪。
孫老闆算着這番不只將損失的銀錢賺回來了,還多賺不少,可得意壞了。
他在外頭也一副不把陸家酒肆放在眼裏的猖狂模樣,大有縣城最大酒肆該換了的意思。
陸父這要是還看不出當初是這孫仕德搞鬼,那他白活幾十年。
要不是被季弘遠叮囑過,想讓人摔得狠,就得先讓人蹦躂上去,陸父早就帶着幾個兒子去套那龜孫麻袋了。
前兩日陸父又聽人說孫老闆在自家酒肆大放厥詞,說陸家酒臭之事肯定不是空穴來風,陸父忍不下去了。
這孫仕德蹦躂的也夠高了,再高他怕是要上天。
陸含寧不在,他親自帶着四個兒子上門給老主顧送福氣。
甭管季弘遠被讀書人噴的多狠,他運道好是誰也反駁不了的。
誰會跟福氣過不去?老主顧們都很樂意接着。
接了這號稱只有陸家酒才能讓福氣顯形的福字和對聯,大家試過後發現,嘿,真奇了!
有些人心裏不服氣,從縣城各家都買了酒來試,可不管咋試,都沒有能跟陸家酒這般神奇的。
直到昨日,他拍到了孫老闆放出來的好酒,足足花了八百兩銀子,這麼貴的酒,能不呼朋喚友來顯擺?
顯擺能少的了陸家送出來的福氣對聯?
這一顯擺就出事兒了。
好傢伙,孫家酒肆的酒也能讓對聯顯形。
衆人你看我我看他,都來了興致。
“我也聽說這對聯的神奇之處了,陸家酒肆這是徒有虛名啊!”
“吹的倒是厲害,被孫家酒肆打臉了吧?”
“傳出去別人怕要笑掉大牙咯,看樣子論福分孫家酒肆也不輸,以後可以多光顧。”
主人家糾結極了,臉上似是嘲諷,似是想笑,又似是恍然大悟,臉色色特別精彩。
朋友們見狀趕緊問。
主人讓家僕去拿酒,“有這麼個事兒得讓大家知道,陸家說的神乎其神,咱能不好奇找別家的酒試試?”
見人都點頭,他繼續道,“孫家酒肆近來風頭盛,我當然不會錯過,前幾天沒拍到這好酒,買了孫家酒肆不少其他的酒……”
有人品出來點意思,“沒試出字兒來?也許是對聯沾了不同的酒,本來就顯不出來字了呢?”
主人搖頭,“陸家二郎給了我十副對聯,連福字在內一共三十張,我試的時候沒摻,這副對聯也是新的。”
大家一時間都摸不着頭腦。
有人猜:“也許……孫家酒肆只有這一款酒能讓福氣顯形呢?”
但這猜測站不住腳,咋就那麼正好?
陪坐的客人中,有個中年郎君輕咳幾聲,“那啥,你們也知道我就喜歡陸家酒的細膩口感,前幾日我也去別人家蹭拍到的孫家酒喝,當時就覺得……這酒跟陸家的口感頗爲相似。”
“你是說……孫家偷酒?!”
大夥兒都滿臉不可置信。
突然,有腦子靈活的拍了拍巴掌,“你們還記不記得前陣子有人找陸家酒肆麻煩,說陸家酒發臭的事兒?當時陸家那個小掌櫃就說酒不是陸家的,那……”
主人臉色不太好看了,他立刻起身往腳上套皁靴,提着拍來的酒就要出門。
別人趕緊攔,“王兄這是幹啥,咱也沒證據,你就是去孫家酒肆罵人,人家也不能承認。”
主人冷哼,“誰說我要去孫家酒肆,我是去陸家,我得問問這酒陸家酒肆爲啥不在外頭賣,要是賣的話作價幾何!”
價格不便宜就算了,最多他就是把孫老闆乾的噁心事兒傳出去。
要是價格相差甚多……他非要砸了孫家酒肆不可。
就算他王貴不缺銀錢,也不能被人當傻子坑!
對此陸父早有準備,只笑着解釋,“這是咱家因爲女郎出嫁,新制出來的喜酒,用利子嗣的藥材泡過,名爲百年好合,倒是不貴,就是隻賣給要成親的人家。”
那王貴聽到不貴就心裏開始上火,“不知道這酒怎麼賣的?”
“小女取了個吉利數,六錢六釐銀子一罈,也不賺啥,贊就想沾點喜氣。”陸父摸着肚子笑得更和善。
王貴:“……”他要打死孫仕德個鱉孫!
王貴是個聰明人,他沒急着上門,只憑怒氣衝動上門鬧,孫家要是不肯承認,不免有以勢欺人的嫌疑。
他回家,立刻讓家奴去找所有拍了孫家酒的人家,把實情和陸家酒肆買來的百年好合酒全遞過去。
這下子所有人都炸了,孫仕德孫仕德,真是失了德,他咋敢呢?
季弘遠和陸含玉在馬車裏壓低聲音笑鬧做一團的時候,馬車裏的空氣多甜膩,孫家酒肆的空氣就有多尷尬。
一幫縣城有頭有臉的鄉紳老財們,進門後啥也不說,先指揮着家僕拿大棒子把孫家酒肆給砸了個稀巴爛。
孫仕德聽聞消息進門後一看,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你們這是欺人太深,縣令都沒權利抄家,今日你們要是不能給我個解釋……”
王貴冷笑着打斷他的話,“行啊,給你解釋,上父母官面前去解釋都行!咱這些人拍你那什麼好酒前後砸進去的銀子,買十幾個鋪子都夠了吧?”
孫仕德心裏咯噔一下,生出跟那天在陸家酒肆前一樣的不妙預感。
這種直覺,讓他立刻就想先把聽見動靜過來看熱鬧的人攆走,關門再說。
但吃了虧的鄉紳老財們能讓他這麼幹?
王貴一個眼色,他家家奴就開始敲鑼,把孫家酒肆偷買陸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換上自家酒罈子,再以千倍還多的價格賣出去的事兒說了。
看熱鬧的都目瞪口呆,千倍?那得多少錢?
不止如此,王貴拿出陸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直接就要孫仕德拿出自己用來拍賣的酒對峙。
孫仕德面色如土,“賣完了!一罈都沒——”
“沒關係,我這兒還有沒捨得喝的,今日拿出來給大家夥兒嚐嚐,大家給咱評評理!”有人將自己拍的酒拿出來。
王貴擺上陸家酒肆的百年好合酒,就放在看熱鬧的人面前讓他們品。
孫老闆氣急敗壞去攔,“光酒罈子能看出來什麼,你們這是被陸家酒肆收買,換了一樣的酒來找我孫家麻煩吧?老天爺啊!這是不給人活路了啊!陸家不就是出了個秀才東牀嗎?你們這是要逼死人啊!”
“哼,那咱咋不去找別人家麻煩?”王貴氣得笑出來,“說到換酒,大概還有人不知道吧?”
他親身上陣,把上次有人去找陸家酒肆麻煩的事兒說了。
看熱鬧的有人驚叫出聲,“我記得,我上次在場,還看見孫老闆了,後來報喜的來了他就走了,那臭了的酒不是孫家釀的吧?”
報喜的來了孫仕德就跑?那能不是提前溜?
“孫仕德你是真夠缺德的,咱這回還非得見官不可了,你家鋪子值多少錢,咱照價賠償,但是你找陸家麻煩,還騙咱銀子的事兒,沒完!”
孫老闆兩股戰戰癱在了地上,被人拖着拽着往外頭推搡。
在後頭偷偷瞧着的孫家娘子和家僕們趕忙上來攔,一時間哭鬧叫嚷聲不絕於耳。
孫仕德臉色灰敗,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孫家完了。
他當初爲啥想不開要找陸家麻煩?果然老話說得對,貪心害人啊!
孫老闆悔不當初被推到縣衙去,縣令當然得把陸家人也傳喚過去。
陸父乾脆將酒肆一關,帶着全家上下過去看熱鬧。
巧的是,他們剛走,就有倆騎着馬狂奔了大半日的老頭,灰頭土臉跟乞丐一樣,站到了大門緊閉的陸家門前,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