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了幾下之後,竟是一頭向着左側山體衝了過去。
原來他一直依賴那份記憶在開車,自己卻根本沒有作爲司機的自覺。照完鏡子後便陷入沉思,手和腳無意中離開了各自操作位置。
車子沒人操控,但慣性依然強大,仍在以很快的速度向前滑行,卻很不幸地前輪撞上了一塊大石頭,以致方向完全失控。
他大喫一驚,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眼看巖壁越來越近,他腦袋中一片空白,只能祈禱奇蹟發生,那份古怪的記憶再次發揮作用,助他渡過難關。
然而這次,他要失望了。
無論內心如何焦急呼喚,那份記憶都杳無蹤影,宛如散落在風中的塵粒,轉眼間消失得蕩然無存,連一絲半點印跡都不曾留下。
就在他呆若木雞的瞠視下,車子徑直撞上了山體。
轟的一聲巨響,車頭率先觸壁。巨大沖擊力下,保險槓彷彿紙糊一般被撕爲好幾截橫着飛出去,機蓋變形翹起。
碎石似受驚的蝗蟲四下飛散,啪啪聲中,前擋風出現好幾個洞,整塊玻璃沿着孔洞向周圍擴散出蛛網般的裂紋。
雖然安全帶束縛着許霽寒,讓身體沒被甩出去,但同時也像鐵鏈一樣緊緊勒在他胸口,那種胸骨劇痛、連呼吸都困難的滋味可絕不好受,讓他鼻涕眼淚都差點噴出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也許因爲這輛雷鳥年歲太大,安全氣囊沒發揮作用。
否則,光是氣囊彈出的瞬間衝擊力就能讓他直接昏過去。
危險遠未到此結束。汽車去勢未盡,猶在繼續向前,拖着整個左半車身都貼在了巖壁上。
先是後視鏡遭了殃,砰地一聲變爲殘片翻滾着飛到空中。
隨後,兩個車門與岩石親密接觸,突出的岩石尖角將車窗撞得支離破碎,玻璃茬雨點般嘩嘩向下流淌。
令人牙根發癢的尖銳摩擦聲中,一簇簇火花從金屬車身上濺射出來,映得他眼睛裏紅彤彤一片。
眼看神祕記憶不再出現,他想要解開安全帶從副座逃離車輛,卻收穫一個噩耗。
一塊濺入車內的碎玻璃恰巧擠入安全帶插扣,匆忙間怎麼都摳不出來。
安全帶根本解不開!
許霽寒痛心疾首,腸子都快悔青。
本來已經準備想辦法停車了,卻因爲廣播中幾句話而分散走注意力,琢磨起昏迷中發生的怪異現象,忘了停車的事。
要是一下山就那樣做,怎會遇此險情!
縱使不停車,哪怕在剛發現險情時棄車而逃也好,雖然難免受傷,總好過現在想跳車都沒法跳。
說到底,還是自己大意了。
那記憶本就來得詭異,可是自己卻把它視爲理所當然,一定程度上對它產生了依賴心理和僥倖心理,以爲它會一直存在,遇到危險也能及時作出應對。
誰曾想這玩意說消失就消失。
果然老話說得好,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正捶胸頓足時,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讓他連後悔都顧不上了。
一塊突出巖壁1米多的大石頭驀然出現在前方,棱角崢嶸,犬牙交錯,直如怪獸般恐怖。看高度,恰好位於前機蓋以上位置。
換言之,整個駕駛艙都在它的籠罩範圍內。
更可怕的是,因爲這該死的安全帶,他想縮身鑽到座位底下都做不到,只能被動等待那即將到來的撞擊。
怎麼辦?
要命關頭,許霽寒反而冷靜下來。
這是他從小就擁有的特質,讓他做什麼都事半功倍。
尤其是成爲地下格鬥選手以後,無規則限制下,每一場對決都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對手中不乏強者,但不管局勢如何危險,他從來都能冷靜以對,既不因慌張而自亂陣腳,也不因絕望而自暴自棄。
曾有多次對壘他落在下風,情勢岌岌可危,就是因爲有着這份超越常人的冷靜而轉敗爲勝。
這也是他能在紐約地下格鬥場留下不敗傳說的關鍵所在。
此刻面對新的危機,他頭腦如超級計算機般運轉,瞬間對形勢有了清晰判斷。
如果不拐彎,最多兩三秒後,車子就會撞上那塊大石頭。
以當下車速,左前柱即便是鋼鐵所鑄,也不會比木頭硬多少,自己身體更是比雞蛋還脆弱的血肉之軀,全難逃四分五裂的命運。
既然那份該死的記憶不幫忙,那就只能靠自己!
先前在山路上行車,雖然身體不由他掌控地自動進行操作,但他思維意識是清醒的,對手和腳所做的每一個動作都能看到、感知到。
他知道剎車和油門踏板都在右面,但自身沒有經驗,並不能準確區分,要想剎車只能挨個去試。
但眼下這樣做太冒險,時間上也來不及。
變向離開巖壁,纔是唯一正確的應對方法。
他意識到,控制方向似乎並不是多難,只不過一直以來的慣性思維,令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會開車,當神祕記憶不再出現時,纔會一下慌了手腳,沒有及時做出自救動作。
既如此,打方向就是了,當誰不會呢?
許霽寒當機立斷,雙手抓住方向盤向右猛打。
‘嗵’‘嗵’幾聲,車頭連續跳動,方向卻沒有變化。
原來是輪胎緊貼着石壁,只要稍一變向就被迅速反彈回正。
他不明知其中緣由,心下發了狠,使出全身力氣,死命搬動方向。
動作粗暴卻也有效。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浪中,車子劇烈抖顫着改變了前進方向,斜斜向右駛去。幾乎與此同時,那塊大石頭緊擦着他的臉急速滑向後方,致命危險終於消彌。
車子離開巖壁,駛向路中間,卻不再平穩,而是上下顛簸,同時發出喀喇喀喇的異響。
許霽寒沒有經驗,不知道剛纔那聲炸響是左前輪被岩石扎得爆胎了,目下僅存輪轂,故車子像瘸了一條腿。
接連經歷撞擊、摩擦和爆胎後,汽車慣性已經消減得差不多,速度慢了下來,不過仍在歪歪扭扭地前進。
當它斜着穿過道路中心線時,許霽寒明白,該剎車了。
再向前不遠就到路緣,底下是河溝。雖然不深,可是摔下去以後肯定會翻車,受傷在所難免。
他用腳尖在工作臺下摸索,旋踵感受到一片硬硬的踏板,便壯着膽子踩了下去。
不料發動機‘嗡’一聲嘶吼,車子反而向前一衝,去勢更疾,轉眼就接近路緣。
踩錯了!
慌忙向旁挪動腳尖,尋找到另一塊踏板後,全力向下踩去。這回對了。
“吱!”
刺耳尖叫聲中,汽車險之又險地停了下來,但是右前輪已經衝到路外。不留餘地的剎車和猶未耗盡的勢能讓車子猛一點頭,尾巴高高翹了起來。
在他心驚膽戰的注視下,車身顫顫悠悠,來回晃動兩下,終是在重力作用下後輪落迴路面。跟着又是突突突幾下,所有聲音一齊消失,四下陷入沉寂。
他只知道死踩剎車,卻不懂換到空擋,發動機被憋得熄火了。
又一次死裏逃生,許霽寒後背都被冷汗溼透。驚魂稍定,他第一時間想的便是:趕緊逃到車外!
車子還處於半懸空狀態,並未徹底穩定,時不時地晃悠一下,好似下一刻就會失去平衡,一個跟頭翻到溝底下。
太嚇人了。
那塊碎玻璃嵌得很死,徒手難以弄出來,得找個工具纔行。打開扶手箱,裏面的東西嚇了他一跳。
一柄短刀靜靜地躺在那裏。
刀身連柄大約25公分長,曲線優美,通體是暗沉沉的烏黑塗層,看上去並不起眼,但鋒利刀刃卻無聲地透出凜冽殺機,一看就是那種殺人利器。
方拿起刀,怪事又發生了。
腦海裏驀然涌上一種不可名狀的熟悉感,一下子知道了這把刀的名頭。
它叫安大略MK3刀,是星條國海軍陸戰隊現役裝備!
不僅如此。當刀柄握到手裏時,熟悉感更爲強烈,似乎這把刀是他忠實夥伴,助他多次渡過危機、殺過不少敵人。
甚至,腦子裏依稀閃過一個畫畫,一隻血淋淋的斷掌晃來晃去,如同這刀在炫耀它的過往戰績。
許霽寒使勁搖搖頭,驅趕走這種令人不舒服的幻象。
他可以肯定,自己此前從沒有用過這種刀,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更不可能做出把人手掌切下來的殘暴舉動。
這種感覺來得太奇怪了,一如先前開車遇到危險時蹦出來的神祕記憶一樣,出現得毫無理由,好像是一段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記憶碎片,本已變得模糊,卻在偶然間被某種事物觸動,突然浮上腦海一般。
太荒謬了,頭腦中爲什麼會出現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還是接連兩次?
他忘了要弄開安全帶、逃出車外的初衷,盯着手裏的刀再次發起了呆。
就在這時,身後遠遠傳來‘隆隆’的聲音。
有車來了。
扭頭一看,頓時心下叫苦。
不停閃爍的紅藍燈光表明,那是一輛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