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只有飛鳥劃過天際,沒有任何人給他迴應,他低頭一笑:“是啊,契約上,原本就寫好了,是我心甘情願的,可是,我想要再見你一面,只一面就好......”
黑色的夜空突然被染上了一層煞紅的顏色,宛若血色一般,院子裏的貓因爲驚嚇而逃竄消失不見,張公子立起身體,反而露出開心的笑容,他期盼得看着遠處:“你聽到我的訴求了嗎?你來了嗎?”
月光下,一襲紅裙漸漸從天而降落,飄然而至,那豔紅色的紗裙在夜色中顯得詭異,那赤裸的雙足和若隱若現的修長白皙的雙腿在月光下,近乎閃着光一般,閃閃發光,就像是無數的寶石在夜空下放出的奪目光芒。
張公子驚喜,整個人看上去分外精神,他雙手一程,便從窗戶跳出來,追着那雙白皙的雙腿而去。
那雙透在紅色紗裙中的白皙雙腿的腳踝處,掛着兩顆鈴鐺,一動便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來,那雙腿見張公子奔跑而來,突然騰空而起,紅色的紗裙在月光下飄蕩着。
張公子追出院閣,一邊追一邊喊着:“別走,姑娘......請聽我說句話......請你......”張公子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在地,他不管不顧得想要爬起身,剛一擡頭,便看到眼前正站着那雙白皙的赤足。
張公子開心得仰頭:“姑娘......”
那塗着紅色蔻丹的修長手指,挽住張公子的胳膊,準備將他拉起身,張公子受寵若驚得慌忙起身,卻不敢看眼前女子的臉,只低着頭:“姑娘,我知道,我不該奢望再見你一面,但我想......”
女子輕輕開口,聲音空悠,像是能穿越蒼穹,又像是浸在耳邊:“無礙,是我該謝謝你,把你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了我。”
張公子傻傻的笑了,一邊說話,一邊擡頭:“姑娘,江祭臣今天來找過我,他好像察覺到我是在僞裝,他......”
張公子就像是一個戀愛中的少年,因爲喜歡的女孩在自己的眼前而羞紅了臉,他說話的聲音中都滲透着喜悅,但當他最終擡眼,看到眼前這個朝思暮想的女孩時,卻滿臉驚恐,那並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模樣,眼前的人,血紅色的眼珠近乎透出血來,原本柔和美豔的模樣早已變了顏色。
張公子一驚,嚇得跌倒在地:“你?你爲什麼又來見我?白天,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爲何還要來找我?”轉頭對身後喊去,“來人!快來人!”
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出現,就像全世界都被催眠了一般,沒有人能聽見他的呼喊聲。
對面,那女子踏步上前,漸漸靠近張公子,一邊靠近,身上紅色的紗裙漸漸褪去,變成一身黑色的羽翎,白皙消散,臉也漸漸變了模樣,逐漸蛻化爲一個男人的模樣。
張公子惶恐而哀傷,“我把一切都交付了,現在,我不過是想再見姑娘一眼,我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爲什麼......”
看不到那男人的臉,只能看到他步步靠近,最終蹲身在張公子的面前,臉上都是嘲諷的笑容:“你以爲,你付出了一切,就可以得到姑娘的垂簾,一個凡人而已,你想太多了。”
看不到面容的男人嗤笑一聲:“那你爲何?”
張公子低下頭去,哀傷得:“你懂愛嗎?愛,並不是長久的守護,而是怦然心動的一瞬,便願意將自己所擁有的的一切都付出給對方,那纔是極致的愛,”他迴應給男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可以給姑娘她想要的,而你......即使守護在她身邊一百年,一千年,那又如何?你的守護是卑微的,無用的,是讓我覺得可憐的!”
從那男人的背後,能感覺到男人的努力,他突然起身,擡起手對準張公子,掌中帶着鮮紅色的火光,但卻遲遲不曾下手。
張公子眼角留下一滴淚,臉上卻笑着:“我值得,從不後悔,因爲未來,他愛的人身上,會擁有我身體裏的元神,那便是我守護在她身邊的證明,更是愛的證明,而你,什麼都得不到......”
黑夜,一聲撕裂的鳥鳴聲劃破天際,一陣風吹過,恢復安靜,樹影飄搖,院子中那一樹花隨着風過,花瓣飄落而下,紛紛擾擾,落在樹下的人身上,那少年閉着眼睛,不過十三四歲模樣,身上穿着奢華的金線衣裳,躺在樹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那脣角漸漸滲出血來,那沒了生氣的臉上,一朵彼岸花漸漸隱現在他的眉心,就像是用纖細的畫筆,畫出的一副完美花捲。
夏日的夜風依舊淒冷,少年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陽光初升,江祭臣側坐在藏花閣的窗戶邊,看着西市熙熙攘攘的人羣,腰間的彼岸花玉佩被握在江祭臣的手中,他眼神飄忽,似在思考,又似在放空,表情淡然,卻又透着哀傷,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曾以爲,自己想要找尋的記憶與身世有關,但現在看來,恐怕不止於此,那阿寧姑娘曾經對他說過,認識他已經兩百年。
江祭臣想到此處,臉上有一抹無奈的笑容,兩百年,他不過二十三歲,何來的兩百年,當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腰間的玉佩因爲自己的情緒變化而變爲血色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了那條黑暗的道路,那是一條望不到邊界的道理,兩邊燃燒着如同鬼火一般的熱焰,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他的耳邊,能聽到來自魔鬼一般的嘶吼聲,那些哀傷的、痛苦的聲音,無數次在他的心頭縈繞,他就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普通人那麼簡單,如果一直留在養父家中,恐會對養父和弟弟帶來不好的厄運。
可是現在,爲什麼是現在,接二連三的事發生在他的身邊,是因爲什麼契機呢?他曾以爲自己今生會在用無止盡的無牽無掛中度過,可是他沒想到,自從接觸到那腳上帶着鈴鐺的模糊身影,他的心似乎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變化,他不懂這變化爲什麼姍姍來遲,讓他對司楊廷產生了更加痛苦的感情,他怕,怕自己的身世會傷害到他親近的人。
江祭臣突然收起視線,擡腳一蹬,飛身跳出窗外,白色的衣裳在空中飄落,最終穩穩地落定在地上,他眼神凌冽,手中緊握着自己的玉佩,低聲說話:“跟了我那麼久,不如,出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