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玫瑰 >第29章 今天應該很幸福
    房子已經在裝修了,塔娜想將一切都換過,她要徹底將某個女人的痕跡抹掉。

    有一天裝修工人從車庫拖出兩隻很大的箱子,問還有沒有用。箱子是上鎖的,塔娜看得心臟怦怦跳。當即她說丟了鑰匙,讓工人將箱子砸開擡到樓上去。

    但原來沒有什麼祕密。箱子裏都是一些普通物事,大多是書,其餘有一些衣服,還有一雙球鞋。她將鞋子穿在腳上在房間走了幾圈,死活找不到重心,十五歲以後她就沒有再穿過平底鞋了。衣服也不過是幾條牛仔褲和幾件t恤薄毛衣。塔娜試了試,衣服小一兩個碼,穿在身上不倫不類。

    但是現在終於可以證明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塔娜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但不管怎麼知道也都是她的猜測,猜測和證據擺在那裏是不同的。如果找不到證據,一切就只是她的想象。其實她真的希望找不到證據,就當自己是精神分裂或者婚前抑鬱症。

    但是現在一切都擺在這裏了。塔娜看着滿地凌亂,笑了又笑。這就是你想找的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其實他不說,她就應該假裝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知道。她爲什麼要發瘋一樣到處找證據證明,他其實不愛她。這到底又有什麼好處呢?

    除非她不嫁給他。

    她怎能不嫁給他。

    聖誕節之前,利昂回來巴黎。

    塔娜問他父親的病況如何,利昂說是心臟病復發,“醫生說如果藥物的效果不好就要動手術”。英氏一向有心臟方面的問題,但沒有太大的影響,不知何以這次發作起來這麼嚴重,竟昏倒在書房。

    塔娜知道利昂和父親的關係一直很微妙,於是不再談論。一直到晚上喫飯的時候,塔娜忍不住問,“你沒有發覺我哪裏不一樣嗎?”

    利昂看了看她,“這麼說來好像是有哪裏不太一樣。”

    塔娜繼續喫飯,真的不想再說什麼了。利昂看出她的情緒不是很好,安撫她說,“你知道我不喜歡猜謎,而且這一趟真是很累,你不知道,很多事情。”

    塔娜擡起頭看着他,簡單地說,“我弄了頭髮。”

    利昂這纔看見,塔娜的頭髮確實變了樣子。從前是金色,現在染成了黑色。這其實不是換一條項鍊那樣細小的變化,而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在她的提醒之下仍然沒有注意到。

    “對不起,我有點心不在焉。”

    “你覺得我染黑色頭髮好看嗎?”塔娜不理會利昂的辯解,仍是直看着他。

    “差不多吧。”其實利昂覺得塔娜還是金髮比較好看,但實在不願因爲這點小事與她爭執,頭髮是怎麼都無所謂的。

    塔娜的皮膚是拉丁美女典型的小麥色,是伊比利亞陽光的傑作,配以金色頭髮非常漂亮。而黑色頭髮更適合白皮膚,有的女子膚色雪白,黑頭髮黑衣服,玫瑰色嘴脣,美麗脫俗。利昂不明白塔娜幹嘛學人弄了黑色頭髮,還穿了黑色衣服,把她原本漂亮的膚色顯得異常黯淡。

    訂婚儀式一月一日在科莫湖畔舉行,就在莎曼休養的那個莊園。

    儀式從簡,他們只邀請了家人和最要好的一圈朋友,加在一起不過五六十人,爲了避免無聊炒作,也只安排了自家媒體拍照發布。被問及最多的問題就是,正式婚禮安排在幾時。利昂一概答,到時候大家就會知道。

    儀式結束,開過香檳,賓主在草坪上切蛋糕,利昂看見一個身影下了車款款而來。香檳色高跟鞋,香檳色的裙子,肩上披一件短款豹紋皮草,遠處看整個人是閃着光的。走近了,是一個他不想見到的人。

    “我是不是不受歡迎?”看見利昂的表情,思諾微笑,“我來羅馬拍外景,聽說你訂婚的消息,想着怎麼也要來祝賀一下,畢竟相識多年。”

    “謝謝您。”利昂始終笑容欠奉,用了法語裏疏遠客套的“您”。他對這個背後耍伎倆的女人已絕無好感,“不如開門見山吧,你所爲何來?”

    “我知道,我的人格在你這裏已破產,我也沒有指望你再將我當作朋友,”思諾的聲音有點不着痕跡的淒涼,“只是我還欠你一個答案。”

    “什麼?”

    “去年在戛納我曾說過,玫瑰在睡夢裏叫一個人的名字,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思諾笑望利昂,“那個人是你。利昂,她愛的人一直是你。”

    過了好久,利昂終於開口說話,覺得嗓子幹得沙沙作響,“你確實不該告訴我的,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今天是我訂婚的日子,蔣小姐。”

    “今天是我的訂婚的日子。”利昂把這話又重複了一遍,自己也感覺到聲音裏的苦澀。他喝了一口香檳,停頓一下又喝了一口。風從頭頂刮過去,陣陣的冷。

    忽然想起有一次電視播蘭斯香檳產量的新聞,玫瑰說蘭斯是拿破崙生命裏最後的微笑,然後從拿破崙講到約瑟芬,又一路講到亨利八世的情書。她說亨利八世追求安妮時曾許諾永不變心,但婚後八年他把她砍了頭。那個時候利昂才知道,玫瑰對愛情的態度是那麼悲觀。但他死心塌地愛上了她。這個女孩子不論看見什麼都能浮想連篇,然後告訴他許多他不知道的或者沒有注意過的事。她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她什麼都知道一點,她讓他的生命如此豐富。

    站在一月的科莫湖畔,利昂陷入這一兩個月已忘卻的悲傷。他看見塔娜推着輪椅上的莎曼去拿蛋糕,塔娜對莎曼很好,她愛他,他是她的幸福,今天是他們訂婚的日子。

    思諾看着塔娜,“其實我不能想象,你會娶玫瑰以外的女人,上不來那種現實感。”

    “蔣思諾,高跟鞋陰謀已經成功了,你還要怎樣,你究竟要怎樣。你已經害得我和玫瑰分開了,你總該滿意了吧?現在你又跑來說其實玫瑰愛我。你不覺得自己精神分裂?”利昂很生氣,“玫瑰並不愛我,她愛的恐怕是萊斯禮,她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你想害得我像個傻瓜演一出《落跑新郎》,在全世界面前丟臉,你的陰謀不會兩次得逞。”

    聽完利昂的“陰謀論”,思諾啼笑皆非,“英利昂,你最大的問題是自負,而且太喜歡遷怒別人。你總是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你責怪我,責怪萊斯禮,責怪玫瑰,你從來沒有想過或許你自己也有問題嗎?事實是你從來沒有信任過玫瑰,你看每個略具條件的男人都覺得會跟她有染。一個人自負不是問題,問題是你蠢,你蠢到連一個女人愛不愛你你都不知道。”

    利昂臉都綠了。“你的意思是,你和萊斯禮是好人,我和玫瑰分開是活該自找的?”

    “我是說,有的男人把懷了孕的女朋友趕跑了,之後覺得不過癮還追去把人家推下樓梯。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她,事實是你身邊的女人從來沒有斷過,現在你還要跟別人結婚了,英利昂你愛一個人的方式還真奇特。”

    兩人的交談不知幾時已演變成爭吵,賓客已停杯望向這邊。思諾將聲音低下來說,“也許我是不該來,我祝你幸福。”

    思諾上車離去,利昂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英利昂你愛一個人的方式還真奇特”,這是思諾說的。亞歷士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你愛她,你爲她做什麼了?”

    我錯了嗎?利昂閉上眼睛埋頭在手裏,他想他分明已盡了最大的努力,是玫瑰先背叛他的,這怎麼能算他的錯。他找了她好多年,他沒有找到她,她一直對他避而不見,她根本不準備和他在一起,這怎麼能算他的錯。

    有人拖住他的手,利昂擡起頭,看見莎曼。

    “你真的做了那些事嗎?”莎曼看着利昂,“剛纔那個女人所說的那些可怕的事。”

    “莎曼,以後我再解釋給你聽。”

    莎曼仍是看着利昂,“你所做的那些,同萊斯禮有什麼區別?”利昂想打斷她,莎曼制止他,“或許初衷不太一樣,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不一樣,莎曼,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時是失手,我不是故意推她,我一直愛她,這和萊斯禮是兩碼事。”

    “那麼你對塔娜呢?你一直愛着另外一個女人,你對塔娜又算什麼?你和塔娜訂婚,你對另外那個女人又算是怎麼回事?”

    “莎曼,不是你想和一個人在一起你就可以。”

    “是不是男人都虛僞?如果連我的哥哥都是這樣,我唯一的哥哥。”莎曼將輪椅轉了一個方向,笑問他,“那個女孩子有沒有摔斷了腿?”

    “沒有,她沒事。”利昂被莎曼的笑刺得體無完膚。

    “那她真是幸運。”莎曼搖着輪椅緩緩走開,“不過我最痛的從來也不是失去這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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