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先是永寧侯打了勝仗,再是皇帝病癒,陰霾一掃而空,太后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席上,陸嘉彥自然是被關注的對象,先是皇帝給他賜了菜,再是太后給了賞賜,看得人眼熱。
陸嘉彥還是那副樣子,謝了恩便靜靜坐在席位上,鮮少與旁人說笑。
太后壽宴,宮中教坊司精心排練了歌舞,鶯聲燕語,紅腰急旋,陸嘉彥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沒意思,這琵琶女不及玉娘半分。
想起玉娘,陸嘉彥又記起她那副防備的模樣,分明是隻小小的狸奴,卻硬要伸出爪子豎起毛髮,手段這樣稚嫩,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也不知她有沒有把荷包打開看過,他是真想幫她,可看他那樣子,明顯是不信任自己。也是,換作是他,對一個只見過幾面的男人,也很難相信。
陸嘉彥百無聊賴地喝酒夾菜,等到宴席終於結束,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了,他去後殿接了老太君和姚氏,蘇瑤臉上帶着薄紅,委屈地看着他。
這一晚已經是第二個女人這樣看他了……
好像都是他的錯一樣。陸嘉彥不明白,她們怎麼能這樣理所當然。
前世柔嘉不肯嫁他,他在雨中長跪不起。回府後便昏了過去,柔嘉不曾問過一句,等他醒來,她已與徐衡舟定下婚事。
他問過她爲什麼,她卻說是他不懂風情。
蘇瑤也說,他不懂女人,蘇庭謙比他更愛自己。
陸嘉彥前世直到死,也沒明白到底什麼才叫真正的愛。
柔嘉是他的青梅竹馬,他一直以爲兩人會成親,多年來對她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哪怕是後來兩人各自嫁娶,他也待她很好,如同親妹妹一般。
而蘇瑤呢,他娶了她,以爲她溫婉良善,事事敬重她,兩人無所出,他也沒想納妾,一心一意待她。
馳騁戰場太久,他的心腸也變得十分冷硬,後來深陷權謀爭鬥之中,更是寡言少語,蘇瑤埋怨他總是冷着臉,他也很無奈。
雨勢仍不見小,出了東直門,姚氏看着蘇瑤溼透了的鞋尖,心疼道:“瑤兒坐前頭馬車吧,娘讓人給你送個湯婆子來。”
陸嘉彥涼涼瞥她一眼,徑直鑽進了馬車。
裴虎這次中毒後元氣大傷,原本身子還有些好轉,如今是完全沒有知覺了,裴氏往醫館跑了幾趟,藥抓了許多,裴虎卻並不見好。
醫館的大夫說了,裴虎本就體虛,這下傷了根本,得慢慢養補。
明白點說,裴虎得喫好藥吊着命。
攢的銀子就這樣一天天的像雪花般飛走了。
裴氏焦頭爛額,她本是個管廚下的婆子,沒幾分本事,何況她年紀也大了,沒人要她,銀寶又太小,只能把主意打到婉玉身上。
這日一早,裴氏和婉玉如往常一樣往酒樓去,婉玉才唱完一支曲兒,出門便遇着趙雲峯崔九一行人上樓來。
趙雲峯走在最前面,身穿一身團花杭綢長袍,搖着扇子悠哉悠哉走上來,領口露出來的月白中衣上還沾着幾團豔紅的痕跡。
後邊幾個男子正開着他的玩笑,聲音大的很。
“咱們幾個就數趙兄最瀟灑……”
“嫂夫人知道了不會怪你吧?”
趙雲峯怒目圓睜,罵道:“那個黃臉婆敢說什麼?老子休了她!”
其實他心裏是不敢的,他的夫人孃家有些權勢,他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卻不敢把人帶回家。
從前從青樓贖回家的幾個小妾,都被那黃臉婆給折騰死了,她體寒生不出兒子,也不許別人給他生,十分蠻橫無理。
不過最近他手頭寬綽,在京郊置辦了一處小宅子,打算在外面養個外室。
正想着,忽然一陣香風襲來,趙雲峯一擡眼,玉娘便似一朵搖曳生姿的牡丹花般出現在眼前。
只是她把頭埋得極低,縮在一旁,似乎是刻意躲避着誰。
趙雲峯知道她在躲自己,自從上回他說想要納她爲妾以後,玉娘再不接他的單子,顯然是怕極了他。
不過趙雲峯並不打算放棄,他轉轉眼珠,笑着上前,把婉玉緊逼在角落裏。
“呦,這不玉娘嗎?爺許久沒見你了,想你的很呢。”他滿嘴的酒氣令人作嘔,婉玉忍着噁心,給他見禮。
裴氏諂媚地笑道:“趙公子,玉娘也想着您呢,今兒可要聽曲兒?”
趙雲峯舔了舔脣,“聽,怎麼不聽,讓我的心肝兒來給我唱幾支曲兒。”
婉玉皺眉道:“趙公子,我……”
拒絕的話還未出口,裴氏便狠狠掐了她的後腰一把,賠笑道:“趙公子您先喝酒,玉娘馬上就來。”
趙雲峯搖着扇子一臉盪漾地往裏面雅閣走去,崔九擔憂地看了婉玉一眼,也跟着走了。
幾人離開後,婉玉臉上帶了薄怒,蹙眉道:“大娘,我說了不做趙雲峯的生意。”
裴氏橫眉倒豎,又掐了她一把,“你傻了不成?趙公子出手多大方,咱們如今正缺銀子,由不得你不幹!”
婉玉頭一次真正發了火,裴氏從前那些事她都可以不在乎,畢竟只是小打小鬧,可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趙雲峯是什麼心思,她難道看不出來嗎?
紅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小聲道:“裴媽媽,趙公子方纔笑的好奇怪,要不還是別讓玉娘姐姐去了吧……”
裴氏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罵道:“你這小蹄子插什麼嘴,我告訴你,你玉娘姐姐接什麼客人,是老孃說了算!”
紅鳶年紀小皮子嫩,臉頰上頓時腫起一大片,婉玉看了心疼,把她拽在身後緊緊護着。
她冷聲對裴氏說,“紅鳶是我出錢僱的丫鬟,你憑什麼打她?”
裴氏怒火中燒,大聲罵道:“你還是老孃出錢買的呢!要不是老孃,你早跟你娘一起被賣去……”
差點說漏嘴,裴氏立馬捂住了嘴。
婉玉目光似冷箭一樣射向她,只是又想了想,到底噤了聲。
倒不是理虧,而是想到了母親,只有裴氏知道母親當年被賣去了哪兒,她忍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爲了母親嗎?
她不能夠意氣用事。
婉玉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抹笑來,“大娘,方纔是我的不對,您先去和趙公子說一聲,我和紅鳶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