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帶給我的信息並不讓我驚訝，早在我們到滇城寨子之後，我便有所察覺。
結下仇怨是在她在泗村失蹤的那一天，失蹤後的事和她之前和我描述的東西有一部分相同，但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只出現於她醒來後在滇城的寨子裏，是被一個上山逮野兔的老人所救。
她醒來後的第一天夜裏，做了一個夢，她的夢是沐芮歡編織而成，她被沐芮歡洗腦，覺得在泗村失蹤後我沒有及時救她，爲了逃避警方的懷疑選擇棄她不顧。
當然在她從我們眼前消失後的一段時間，她還有些意識，的確聽到白霽帶着我離開說的話。
仇怨就是如此結下，她恨我和白霽，更沒辦法抵抗沐芮歡的掌控。
無數個由沐芮歡編織的噩夢，她在恐懼中妥協，對左京的念念不忘，他們的協議中，有一條是讓左京借屍還魂。
而還魂的那具男屍，原本是個揹包客，他愛上了寨子裏獨自美麗的宋玉，爲此還送上自己的性命。
宋玉的闡述足足兩個小時，她說了很多話，到最後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付星，你也聽聽吧，聽江晗說了些什麼。”這幾日我對整件事的渴望，已經讓我無心遊玩，付星一個人到處散心，只在晚飯之前回來和我一起喫。
她的鬱悶不在我之下，她和江晗這麼長時間的感情，江晗的背叛，我不相信她能在一個人的時候，也如同面對我時故作輕鬆。
不是我想給付星添堵，而是想讓她知道一個答案，再爲他們的愛情畫上結局的句號。
付星沒有說話，她成大字型躺在牀上，並不反對我播放錄音筆。
“首先，我要和我的女朋友付星說句對不起。”這是江晗說的第一句話，我彷彿能看見他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帶着手銬，懺悔地低下頭。
“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她是我的小開心果，我是她的大腰果。”
江晗所做的一切，還要從他剛去殯儀館上班開始。
死人多的地方陰氣重，怨氣大，都說身體不好的人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而江晗就是在他大病一場後去殯儀館上班，才招惹到沐芮歡。
江晗遇到的恐怖經歷不做過多贅述，他只用很簡短的幾句帶過，說他有很多的無奈，以及不得已。
他被沐芮歡掌控，去接近和我感情最好的付星，回想芳馨公寓302號，以及殯儀館恐怖之夜，都是在他的引薦下發生。
甚至連最後的滇城之旅，他一早也有了鋪墊，他說要帶付星去旅行，如果沒和宋玉提前溝通的話，他也會帶着付星和我來到滇城。
我收到的快遞來自宋玉，而白霽收到的快遞，是江晗在我家小區偷拍到我之後，悄悄送過去的。
江晗很小心翼翼，他看似大大咧咧，卻比宋玉有頭腦很多。
至少他沒直接參與殺死所有寨子裏的人，他只是把車開走，把我們留在寨子裏等死而已。
“原來我和江晗談戀愛，他只不過是借用我和你的關係，接近你罷了。”
付星把雙手枕在腦後，語氣淡然冷靜。
這麼多天的絕望思考，相信她已經坦然：“變成了沒有感情的工具人，這滋味還真特麼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最多的應該是無奈吧，或者笑自己瞎了眼。
江晗的僞裝太好，不止付星這戀愛腦看不出來，就是我和白霽這樣的旁觀者，也完全沒有一絲察覺。
到最後要不是江晗開車逃跑，誰能知道一向大大咧咧冒傻氣的他，竟從一開始就想置我們於死地。
滇城的事畫上一個句號，我們也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至於江晗和宋玉，他們之後會怎麼樣，我已經不想再去費盡心思了。
滇城的機場，我們三人坐在候機室，各自沉默着。
我和付星自然要回黎市，而左和煦獨自一人前往其他城市，說是有工作讓他去看看。
我沒有挽留，也知左和煦並沒有什麼工作，不過是想去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獨自消化這段時間的遭遇罷了。
“我們之後可以常聯繫，如果白霽有什麼情況給我打個電話，畢竟是共患難的好兄弟，我很擔心他的安危。”左和煦的飛機比我們晚一個小時，他提前進入到候機室，只爲和我們道別。
“那是自然，等你回黎市也給我打個電話，我們好好聚一聚。”
我和左和煦握握手，他卻給了我一個擁抱。
無關乎愛情，只爲共同經歷的那一場殊死搏鬥。
“謝謝你，左和煦。”我拍拍他的後背鬆開他，“再見了，我們黎市見。”
就如我和左和煦，都說我們是三世姻緣，到最後得知真相，不過是沐芮歡一廂情願，訂下的一段孽緣罷了。
關於我和白霽的身份，那可笑的表親關係，我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一切還要等我回到黎市，找到白霽的車以及看過裴家家譜之後，纔有最終的定論。
飛機載着兩個人沉痛的心情，把我們從噩夢帶回到現實。
回到家後，我睡了這幾天來最安穩的一覺，媽媽還呆在外婆家，盡身爲兒女的一點孝心。
坐在奶奶最喜歡的搖椅上，再一次翻開裴家家譜，原本在我之後是一片空白，如今已經密密麻麻寫了幾頁的字。
內容是太爺爺以及太奶奶的一生，連太奶奶的孃家白家，也描寫得十分詳細。
白氏，以布匹生意起家，在當時雖算不上大富大貴，白家二小姐白清眠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太爺爺裴慕聲在十五歲時對比他小一歲的白清眠一見鍾情，白家雖有些家底，到底和紅極一時的軍閥家族裴家相差甚遠。
反而裴家早就爲太爺爺選好良配，當時的富商沐家大小姐，與太爺爺自小一起長大，兩家早就訂下婚約，待他們成年時結成通婚之好。
富商沐家可以助裴家提供大量軍餉，軍閥裴家可以讓沐家越來越富。
只可惜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沒能修成正果，太爺爺一心愛慕白家小姐，發誓非她不娶。
這些只是背景，一直困擾我的是和白霽的關係，也在族譜中找到答案。
白家只有兩個女兒，無男兒繼承家產，故白家大小姐選婿入贅，卻無所出。
於是從遠房親戚家過繼一子，跟白家姓，那便是白霽的爺爺，其實和白家並無什麼血緣關係。
奶奶覺得白霽像某個故人，大約是白霽長得像他爺爺，名義上奶奶和白霽的爺爺是表兄妹，實際到他們那一輩，已經沒什麼親戚身份了。
再往後，是記錄白家在沐家的迫害下落得家敗人散，沐芮歡幾次三番對太奶奶下毒，若不是白家大姐阻攔，想必也沒我們這些後輩什麼事了。
中間過程太爺爺已經在滇城和沐芮歡對峙時說明，最後的最後太奶奶在生下我奶奶之前，白家大姐見太奶奶身體孱弱，恐難過一關，爲了讓太奶奶安心，和她結下契約發了毒誓。
白家大姐這一脈，子孫後輩永護太奶奶後輩周全。
我徹底明白了一切，原來我和左和煦的三世姻緣不過是沐芮歡單方面下的詛咒。
而我和白霽，纔是真正糾纏幾輩子的絕好緣分。
想想白霽一直對我說，我的一切都和他有關，這大概就是我們緣分的捆綁，讓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在高中那年迫不及待地相遇了。
幾年前那一次的車禍，讓我無法和左和煦遇見，其實已經暗示我們以後的命運。
罷了。
白霽在車裏留給我的東西已經不重要了，不外乎是他自以爲知道他的白姓和我太奶奶是同宗，誤會成我們是表親關係罷了。
有些可笑，又有些心累，不到最後一步，我們猜想到的結果沒有一點和真相搭邊。
合上家譜，我接到付星的電話。
那丫頭已經不再沉悶，電話一接通就跟我興奮地嚷嚷起來。
很亂很吵，我知道她已經儘量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沒了江晗這個男朋友，她又開始放飛自我了。
“喂喂，能不能聽見，我靠，吵死我了。”明明是她身處吵鬧的地方，還怪聽不清。
我無奈：“你說，我能聽見。”
“能聽見就行，你猜我今天遇到誰。”她在酒吧能遇到誰，肯定是哪個帥哥和她搭訕了唄。
“誰啊？”
“我遇見咱們高中同學小胖，他說前兩天去寺廟燒香看見白霽了，白霽穿着僧袍，看着就像要出家一樣。”
什麼？
要出家？
不對，這不是重點。
付星是說有人在寺廟見到白霽了！
自從白霽的家人把他從滇城接走之後，我們一直沒有聯繫，我曾經給他打過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我還以爲他沒醒來，被家人送去各大醫院治療。
誰能想到治病治到了寺廟，竟然已經康復了。
至於是什麼寺廟，不用付星說我也知道。
玉蟬寺，沒跑了。
“你果然是我的小福星啊，我真的太愛你了，麼麼噠。”我對着電話親了好幾口，也不知道她那邊吵得要命，能不能聽到。
“你有病啊，你未來老公都要出家當和尚了，你高興個毛線。”
呵呵。
白霽想出家當和尚，這輩子他想都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