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殿珠林 >第8章 入大佛堂
    自乾隆皇帝登基之後,在慈寧宮西側建了一所新的宮殿名爲“壽康宮”,崇慶皇太后便遷居至此頤享天年了。從此,慈寧宮成了太后禮佛及舉行重大典禮的場所,不再用作寢宮。

    聖壽節的這一天,紫禁城裏處處張燈結綵,喜樂祥和的氣氛讓原本緊張的安勤覺得輕鬆了一些。她一路跟隨引路的小太監穿過無數道門,沿着深紅色的牆根兜兜轉轉,最後被安置在了慈寧宮大佛堂東側的一間廡房裏。

    但這時早錯過了晚膳的時間,安勤已是飢腸轆轆,因爲在這個時代人們只吃兩餐飯,分別是早上六點的早膳和下午三點的晚膳。

    她打量了一下房間,裏面並排放着四張窄窄的木板牀,但只有一張牀上放着簡單的被褥,牆上釘着幾個小釘掛着些物件。

    安勤默默的坐在牀板上悲從心中起,她怎麼就這樣稀裏糊塗的進了金瓦紅牆、人心險惡的紫禁城了?

    按照原計劃,她是想在北海公園裏尋找回家的線索。可如今一入宮門深似海,何時才能出得去呢?再想想,在這宮鬥劇的主戰場裏沒心沒肺的她,會不會一不留神就把小命給丟了?她越想越沮喪。

    過了一會,剛給她領路的小太監送來了被褥和一套灰藍色的宮女服。安勤見他比自己矮了一截,估計才十二三歲,便問道:“請問怎麼稱呼你?”

    “姑娘叫我小六子就行,我是壽康宮裏的奴才。”他笑着回答完,活絡的一溜煙的就跑了。

    折騰了大半天,安勤也累了,索性打開被子倒頭就睡下了。把明天的煩惱留給明天,今天別想了!這句歌詞此時用來安慰自己最合適了。

    天快黑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竄進了屋子,顯然是被牀上躺着的人嚇到了,“啊!”的一聲驚呼把安勤驚醒了。看來,這位就是她未來的室友了,“你好呀!”

    這個小姑娘叫作“蜜棗”,今年十三歲。

    之前,在太后身邊有十二名宮女,分別都是用她喜歡的花名或者物什取的,什麼如意、瑪瑙、茉莉、山茶的。蜜棗是第十三個,專門負責在大佛堂侍奉,太后實在是想不出名了字,乾脆就用自己喜歡的食物取了這麼個名字。

    原來入宮以後都是要改名字的,安勤擔心萬一太后愛喫紅燒肉呢?

    對於新室友的到來,蜜棗開心得不得了,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簡直恨不得從自己出生的那一天說起。

    可憐的小妹妹,是有多久沒暢快的說過話了?憋成這樣!

    蜜棗性格活躍,開朗中透着傻氣,安勤還挺喜歡的。

    在大佛堂裏打掃的體力活,是有專門的太監做的,蜜棗只需在太后禮佛的時候侍奉着,平日就整理歸置佛堂裏的經書、更換供品,工作並不辛苦,只是有點無聊。

    從前,她每天夜裏一個人睡在幽暗的屋子裏瘮得慌,總是膽戰心驚的睡不安穩。

    按舊制,整個紫禁城的夜晚,除了景運和隆宗二門兩處可以留燈之外,其餘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夜行的太監和宮女,就像是這宮城裏的幽靈一般,到處都瀰漫着一派陰森恐怖的氣氛。

    待兩人見面的熱情褪去之後,蜜棗才盯着安勤齊肩的短髮皺起了眉頭,但並不發問。安勤輕鬆的主動說道:“我在這個世間,沒有父母和家人,沒有什麼不吉利的。因爲短髮利索,我就剪了。”

    “可是,安姐姐,短髮在宮裏可是大忌諱!使不得的!”蜜棗靠近她,壓低了聲音說。

    是呀!安勤其實也挺着急,她看看蜜棗那頭上整齊的雙把髮髻,怎麼也想不出辦法來,只要脫了僧帽,她的短髮就藏不住了。

    “要不這樣,我反正只在佛堂裏侍奉,穿寺廟裏的衣服也合適,以後再想辦法!”安勤決定先用緩兵之計,倘若太后沒有異議就是默許了。

    “嗯嗯嗯,這樣好!”兩人合計着,就把被子搬到連在一塊的牀鋪,擠擠的睡了。

    臨睡前蜜棗說,這是她入宮以來最開心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安勤起了個大早,跟蜜棗一起去膳房吃了早膳,狼吞虎嚥的喝了一碗米粥、嚥下了兩個饅頭。北京冬日的凌晨大約是零下四五度,她終於體會到了“凍成狗”的滋味,布衣布鞋怎麼抵禦寒冷?只要站着不動,渾身的血液就被凍住了一般,純粹只能靠運動發熱了。

    安勤加快腳步,第一次進入了慈寧宮大佛堂,只見大堂明間正中有一座仙閣佛龕,其間供奉着三世金佛,佛龕上方掛着“萬壽無疆”四個繡字。

    在龕前的三張紅木供桌上,分別放着玻璃燈、供盤和供品。供桌的兩側,是韋陀菩薩和托塔天王立身雕像,東西兩側分列着十八羅漢木雕,莊嚴肅穆。

    奇珍八寶金光閃耀、繁複精巧,安勤卻被凍得無心鑑賞。她繞着圈堂內打掃起來,不停的灑掃、擦拭,就像一個加速的機器人。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覺得身子恢復了正常體溫!

    白日裏,安勤見着其他宮人都會行禮打千,並不說話;下值以後,她就回屋聽蜜棗閒扯宮裏的八卦消息,這日子過得也快,太后或許忘了這個從真如寺帶回宮的小僧尼。

    十二月初三,小六子突然出現了,他鄭重其事的告訴佛堂的衆人:明日皇帝冊立中宮,太后卯時要來此祈福。

    壽康宮的東暖閣本是設有小型佛堂,是太后日常禮佛修行之處,但在重要時刻,太后就會來慈寧宮大佛堂禮佛。

    十二月初四大早,佛堂的太監宮女們,都比平日早起了一個時辰,認真準備,生怕出一點紕漏。

    卯時到了,隨着一聲“恭迎太后!”站在慈寧門內的所有人等全都行跪拜禮:“恭迎太后娘娘聖安!”

    “都起來吧!”十二個貼身宮女扶着太后直接進了慈寧宮前殿。

    蜜棗拉了安勤一把,兩人便從殿旁長廊進了大佛堂,候在門口。太后穿過慈寧宮進了佛堂,她行至佛前,唸唸有詞,蜜棗熟練的上前侍奉點香、上香,焚香祈禱之後,又跟着太后往西廡殿去,安勤則跟在最後進去了。

    太后在炕牀上一坐定,蜜棗就立刻奉上了茶水和點心。

    “你就是上次從真如寺來的那個小尼?”她看到了站在最外邊的安勤。

    “回太后話,是的。”安勤想到自己穿的是僧服,便行了合十禮。

    “你怎得還穿着僧服?”太后奇怪的問,“回太后娘娘話,小女天天在佛前侍奉,着僧服更虔誠些!”這個理由冠冕堂皇。

    “你叫什麼名字呀?”太后已不記得了。“回太后娘娘話,小女名安勤。”

    太后微笑着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安勤又往前邁了兩步。只見太后身着深藍色繡金色萬壽萬福紋常服袍,胸前帶着三串三色朝珠,簡單的髮髻上配了一隻金絲九鳳鈿口,左右耳上各帶着三顆金鑲東珠耳環,雍容華貴卻不落俗套。她慈眉善目的笑着着,格外和善。

    太后也是第一次看清這個小姑娘,身材高挑、臉盤圓潤白淨、眼神靈動,雖無美豔之感,但卻很是文秀。“嗯,名字不錯,以後就喚你勤兒吧!僧衣日後就別穿了,在宮裏走動,於禮不合。”

    “勤兒記住了!”太后頷首:“你可識得字?”

    “回太后娘娘,勤兒能斷得一些。”若是繁體字的正規書寫,安勤能認個□□,但若是草書行書,在她眼裏就是天書了。

    太后擡手指了指身側的書架:“你去取一冊《般若心經》來,給老身讀一讀吧。”

    這幾日整理書架時,安勤就見過書架上的經書了,也曾翻看過幾次,她很快就找了一本藍色緞面裝的,只有這本經書的字跡是最爲工整清晰。

    她端着經書,站在炕牀一側,開始誦讀起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一直到安勤讀完,太后才緩緩開口:“勤兒可知,此經何解?”

    “回太后娘娘,勤兒只知這是唐代玄奘法師翻譯的,雖字數最少,卻是含義最深、流傳最廣的。勤兒愚鈍,其經法之妙義,仍未曾領悟。”對經文內容安勤似懂非懂、似明非明。

    太后輕輕點頭:“你誦經尚佳,不浮不躁,聲調沉穩悅耳,雖尚未悟出真經妙義,但也是有感於其中,我心甚悅。自明日起,你且每日卯時正刻,往壽康宮東暖閣爲我誦經吧。”

    “嗻,”安勤又領到了一份新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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