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福祿康寧燈籠,只有在重大節慶時纔會使用。徐嬸告訴安勤,十一月又被稱作“聖壽月”,皇太后的壽辰是二十五日,被稱作是“聖壽節”,按慣例皇帝和太后會於聖壽節當日來西苑禮佛祈福。
二十五日雪後初霽,亮白色的陽光從高遠的天空中散落下來,當金色的光降落在薄雪覆蓋的寶殿與松柏之上,紅色的葫蘆燈在白雪之中被襯得得愈發鮮豔喜慶。
慈雲大師領着一衆僧人,早早的就候在牌坊門外,安勤也跟在隊列的最後面。她身上灰色的僧衣只有三層,腳上只穿着一雙單層布鞋,完全不能抵禦從冰凍湖面上吹來的陣陣寒風,雖然她的身子快凍成了冰棒,內心卻異常激動,馬上要親眼目睹歷史名人了!
乾隆皇帝和太后的本尊!
在道路的盡頭,終於遠遠的出現了高舉黃色傘蓋和扇子的隊列,後面是明黃色的金輦和龍鳳車。除了慈雲大師一人平視前方,其餘所有人都雙手合十、把頭壓得低低的。
安勤也能看着自己的鞋尖,有些失望:這樣低頭垂目的,還怎麼參觀歷史名人呢?
當車輦隊伍停在了琉璃牌坊門口,只聽慈雲大師向前一步說道:“老僧恭迎陛下!”
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大師免禮”。
“老僧恭迎太后!太后萬福。”這位太后心情似乎很愉悅:“阿彌陀佛,叨擾大師了!”
安勤不禁暗自猜想:第一位一定是皇帝、第二位就是皇太后。
人羣盡然有序的簇擁着進了牌坊,只聽見太后與大師攀談起來:“近來新降初雪,龍顏大悅,今日老身壽誕又遇雪後初晴,着實讓人欣喜!”
“天運有常。瑞雪乃豐登之照,太后乃有福之人。”大師平靜的迴應道。
“母后請入!”皇帝、太后和大師先後進入真如寶殿禮佛了。
僧人們待三人一入殿就無聲的都散了,各做各的事去。安勤也回到了伙房。徐嬸說,太后禮佛結束後通常會去遊園子,午時一刻時纔會離開,到時僧人再集體去牌坊外送行,一切都還算簡單。
“小安,要去門口送行了,”午時剛到,妙有就隔着伙房的窗戶催促起來。
安勤立刻放下了手頭的活,隨妙有往牌坊門口去。
大家在門外靜立等待了一陣子,就看到步行遊園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沿着湖畔過來了。太后心情很好,遠遠的都能聽到她開懷的笑聲,沒有想到,這位老太太是個爽朗之人!
當慈雲大師恭敬送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這次重要接待算是結束了。
“阿彌陀佛,回太后,確實是新來了一名小僧。”大師坦然的回答。
“你且上前來,待我瞧瞧!”安勤只覺得“虎軀一振”!這個人不會是我吧?不能開口怎麼辦?她實在又不敢擡頭張望。
“小安,”慈雲大師喚她。
安勤腦子一懵,全身僵硬的出了列。
“噗哧,”太后一羣人都笑了起來,這小僧同手同腳的走出來,樣子滑稽得很,就像個木頭玩偶人,然後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把整個頭嚴絲合縫的埋到了地面上。
安勤是完全不懂這個朝代的禮節,此時只想着:禮多人不怪!電視裏可都是這麼演的。
“你且擡起頭來,今年多大了”太后親切的問她。
她慢慢擡起頭,迅速的看了一眼慈雲大師,只見大師神閒氣定並未作出任何示意,她又把身子伏了下去,這時是不能再裝啞巴了,那就是欺君罔上之罪:“今年十五了。”
清脆的聲音響起,讓全場的笑聲都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了莫名的沉寂。
半晌,皇帝才用陰沉的聲音說道:“大師可知,去年爲清釐僧道之法,定婦女四十以上方許出家?”
安勤聽了心裏一慌,皇帝的語氣顯得十分不滿。自己會不會連累大師和寺廟?
大師並沒有立刻回答,現場氣氛很凝重,安勤連忙解釋:“民女遇到危險,被寺廟小師傅所救,但醒來後記不起前塵往事。是慈雲大師發慈悲心,暫時收留了我,暫時留在寺院做些雜活,安勤並非是出家人。還請皇上明察!”
還不等皇帝開口斥責降罪,太后倒是立刻接了話:“慈雲大師能以憐憫之心救天下可憐之人,本無過錯。我看這小女娃臉如玉盤,生得乾乾淨淨的,看着也伶俐,不如讓老身帶入慈寧宮大佛堂去侍奉佛祖。大師覺得可行否?”
慈雲大師合十答道:“阿彌陀佛!小安生性善良聰慧,太后可用之。”
“那皇帝覺得可行嗎?”太后轉向皇帝笑着問。
依照大清的祖宗家法,漢人女子是不可入宮當宮女的,但是入佛堂侍奉確實並無明文禁止。今日是太后壽辰,且慈雲大師也給予了認可,皇帝不想拂了太后的好心情,只得點頭答應:“兒臣遵母后懿旨。”
直到手裏拎着個小布包,坐上馬車搖晃着離開,安勤還沒有清醒過來。
她眼前不停的閃過一些零星的畫面和聲音:徐嬸粗糙的手和她臉上眼淚、大師只說“無需畏懼”,還有師兄們一張張表情複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