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殿珠林 >第22章 驀然回首
    自從太后探查到了些許皇帝的小心思,雖不便晉升安勤爲貼身宮女,也對她更爲親切些了,閒來無事時也經常召她來陪着說會話。

    剛入十一月,小六子就過來給安勤和蜜棗送來了兩套紅色的宮服,交待說這是萬壽月期間在宮裏走動時要穿的,還給安勤捎來了一個好消息:今年太后壽辰依舊要去西苑真如寺祈福,讓勤兒也跟着去一趟。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安勤倍感意外、萬分激動。自從三年前太后生辰時帶她進了宮,這近千個日子裏,她無助的在這高高的紅牆裏蹲着,終於等到了一次再回北海的機會。

    十一月二十五日那天,一路馬車自西華門早早的就出了宮。

    安勤跟着如意和石榴一行人,坐在最後的一輛隨駕馬車裏,西苑並不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今日太后雖命安勤隨行,卻並未安排什麼具體事務,她就默默的跟在人羣的最後面。當皇帝、皇后、太后都着吉服袍隨着慈雲大師入寺祈福去時,大家安靜的在院子裏候着。

    只在這個時候,安勤纔敢擡起頭來環顧四周。

    院子裏熟悉的松柏依然青翠挺拔,正如她離去時的絲毫未變,那座宏偉的金絲楠木真如大殿莊嚴的屹立在幾百年的時空之中,就如時間流逝在此處從來不曾發生一般。

    轉過身就能看到三年前自己曾經住過的小木屋,如今門窗緊閉,也未見到徐嬸的身影。

    空氣中飄蕩着嫋嫋青煙,熟悉的氣味讓她想起了剛醒來時的惶恐與絕望,想起了湖水冰冷的圍繞,想起那個一家三口的春日午後,如今一切都無處可尋,恍如隔世。

    今年的雪還沒落下來,但空氣已冷得結了冰似的。安勤的身心都被凍住了:北海公園裏的一切都還如常,但我該怎麼做呢?

    祈福完畢,照例是皇帝奉太后坐船、步行遊湖了。

    皇帝的視線掃過隨從人員時,意外的發現安勤低頭站在人羣的最後面,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許驚喜。他輕快的大步邁出了琉璃牌坊,皇后仔細的扶着太后跟在後頭,一行人就往湖邊去。

    安勤偷偷的拉住瞭如意,悄聲說道:“姐姐,我以前是從這真如寺出去的,想去見見師兄弟們,就不跟你們去遊湖了。”

    如意早知道安勤原本是這寺裏的一名雜役,況且此行她也並無什麼事務,便頷首同意了。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安勤走進了大殿,虔誠而迷茫的跪在佛前。

    記得那一夜,她在此長跪到天明,如今她再次回到這裏時,滿心的疑惑卻是隻增未減。

    三年前,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到如今,她仍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爲何而來,又爲何而去?她在宮裏輾轉的這些日日夜夜,又是爲了什麼?

    每一次她都是順勢而爲、沒有選擇的權利,那上天又爲何要安排她去經歷這些呢?爲什麼會讓她活下來?

    “安姑娘,”慈雲大師的聲音自安勤的身後響起,他平靜的音調從未改變,就如同三年前的那個清晨,又一次把她從痛苦與矛盾之中拉回到了現實。

    安勤馬上站起身來,朝大師合十行禮:“慈雲大師。”

    大師居然能認出身着宮女服的自己,她很是意外。

    此時的安勤迷茫困頓,無奈佛祖沉默不語,慈雲大師的出現對於她而言,就如盲龜遇浮木,而她就是那隻在無邊大海中孤獨的盲龜。

    “勤兒有一事想得大師指引!雖來此地已近千日,但勤兒依舊每日困頓無門。當日被妙有師兄所救,後被太后娘娘領入宮中,有了種種際遇,我卻始終不明瞭自己所做所爲,究竟意義何在?反覆思索,仍不得解。”

    “阿彌陀佛!安姑娘勿要自困於己。云何自心相?先爲煩惱染污心故,便於自心極善取相,如是如是,心有染污,或無染污。由此方便,心處沉等,由此方便,不處沉等。”

    慈雲大師誦了一段佛經,但見安勤一臉不解,他便繼續解說道:“人心,本是光明清淨之地,卻被煩惱所改變。心被煩惱染污後,便容易被外相所惑。如此,世間便有了清淨之心與染污之心。如若增添煩惱,人心自會沉淪;如若摒棄煩惱,人心自得解脫。只有以清淨之心,方能見如來真諦。”

    大師之意是:如果人人不自生煩惱,保持清淨之心,日後終會明白真義所在嗎?

    安勤聽聞頓覺清明,這就是所謂的“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嗎?

    皇帝與太后一行人游完瓊花島之後,便在遠帆閣裏喝茶休息。

    在寬闊的北海中央,有一座漢白玉的欄杆樓臺倚水而建。皇帝正臨水觀景,又不覺詩興大發,立刻召來筆墨賦詩一首。

    寫好之後他想起,不如叫安勤來讀一讀,回頭卻在人羣中尋不見人。

    太后入座品茶之際,看皇帝正往她座位後方張望,就也順着他的視線往後瞧,她只需看一眼發現了:安勤並不在列。

    她招手喚來如意,有意提高了些聲,問道:“怎的不見勤兒?”

    “回太后娘娘話,勤兒說她是自真如寺入宮的,這會想見見師兄弟,就不入湖賞景了,”如意回答道。

    “嗯,勤兒也是個重情之人,看來師兄的救命之恩,她從未忘懷。”太后將視線遠遠的看向湖面,似是自言自語的說。

    這幾句對話,皇帝自然是聽得到的,他心中倒是不鬱了。這好好的不來賞景,還有人偏要待在廟裏看和尚的?!

    他吩咐侍從把詩收好,只休息了片刻,便要啓程回宮。

    眼看着聖駕的隊伍走近了,安勤迅速的站回到隊列最後,低頭跟着上了馬車。

    她沒有擡頭、也沒有擡眼,自然也就沒有遇到太后審視的目光。

    太后一無所獲,她並未從安勤的舉手投足之間看出任何不妥,也未從她的眉目之間看出任何傳情之意,平靜得一如她第一次離開真如寺時一樣。

    在回宮的路上安勤未言一語,她還沉浸在慈雲大師的話語之中,努力想從中獲取力量、找尋自己未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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