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別墅的地底下,有着很多爲藝術獻身的人,他稱呼這些人爲:“罌/粟。”
早在他的少年時期,對血液的渴望就像罌/粟般讓他迷戀着。紅色是他最愛的顏色,尤其是在他發現將人的血液混在顏料裏,畫出來的畫簡直就像盛開的玫瑰般炫彩奪目,他更加癡迷了…
方纔見到安眠的血液,他卻覺得心臟一陣抽痛,那股子難受的勁兒在看到她眼中對自己的怨恨和恐懼時愈發加深。
他逃了。
身上的襯衫還溼着,幾根懶散的髮絲溼漉漉的垂在額前,他鬆了鬆系在脖子上的黑色領帶,指尖泛着紅色的痕跡,剛纔因爲憤怒和不安出擊的拳頭早已鮮血淋淋。
江楓只是垂眸懶懶地看了一眼,那點疼痛跟他受過的比起來,真算不了什麼。
安眠的房間在二樓,它的正下方是江楓的書房。這間別墅,江楓不常來,他習慣住在那間小巷子裏的房子,因爲狹小,適合蝸居。
他本來,就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說起來,這棟處在隱祕山林裏的別墅,還是三年前從他曾經跟過的大哥,也是他的指路明燈手裏買下的。
如今看來,也許救贖就是深淵,那個人,是讓他上天堂的人,亦是拉他入地獄的人。
“小子,要是想報仇,就來林街307號找我吧。”
雨後的街道泥濘,他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額頭的左側淌着鮮紅的血液,一直順着皮膚的紋理滴在他的睫毛上,顫顫巍巍地掙扎着想要爬起來。
在那個隱祕的角落裏,十幾歲的少年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他和命運做着抗爭。在血液滴入眼睛,疲憊地就要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聽到了那道沙啞的嗓音說的話。
他最終是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再次醒來心中牢牢地記着那句話。
他想報仇!
所以他至今也忘不了這一路走來,自己都經歷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是怎麼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江楓,是如何讓自己罪孽深重。
遇見安眠,是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想到這裏,江楓勾了勾脣角,他孤身走向了地下室。
這裏,是禁地。
試問他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光憑着畫畫的天賦就能換來如今的地位和財富?想什麼?如果沒有強爺的出現,他確實沒今天的命,可能,就死在哪個沒人管的角落裏了。
一開始,他勤勤懇懇地替強爺賣命,但也深知,這樣的狠角色,他得給自己留條後路。當初,強爺就是看上他的韌勁兒,是塊兒幹大事的料,江楓也沒讓他失望。
但他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學畫畫。
最終,他拿畫筆的手還是拿起了奪人命的武器,殷紅的血液染滿了他純白色的校服外套,那污穢不堪的血漬讓少年的雙手充滿了淋漓,他眸光略深,背過身隨意地將外套脫下扔在打開的井蓋裏,連着那微冰冷的屍體。
他報了仇,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回到地下室,江楓清洗了下自己的右手。那指尖停滯流動的血珠讓他迷戀,他舔了舔嘴角,但隨即狠狠地打開水龍頭,任由流動的清水沖刷掉那糜/亂的殷紅色血跡。
他的皮鞋踩着鐵質的樓梯,發出吧嗒吧嗒的響聲,在到達地下室的最下端時徹底停住。
一面牆被他掛滿了機械的冷兵器,在被拉開簾子的剎那散發出陣陣寒意,在空氣稀薄的地下室裏足以讓人震懾住,屏息凝神。
他像是挑選心愛玩具的孩子,眼中散發着喜悅的光芒。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空中輕輕點點,掠過那排扎眼的機械製造,握住了一柄同安眠手中拿着一樣的短柄小刀。
方纔炙熱的眼神這下早已冷卻,他不經意地把玩着,腦海裏想到的卻是他送安眠這禮物時的場景。
也是在這裏,在這片禁地裏。
他滿心歡喜地掀開簾子,向安眠展示他的玩具。他站得筆直,微微屈膝,右手張開,向她行了一個紳士禮,清雋的臉上滿是溫柔,好聽的聲音道:“眠眠喜歡哪個,挑一個,我送你。”
安眠吞嚥了下口水,她被這裏陰暗的環境逼迫着,強壓住想要逃離的想法,倚着那段冗長的鐵製樓梯的扶手,想要把身體的力量全部放在那裏,稀薄的空氣讓她的腦海有些空洞。
面前的江楓依舊是那副彬彬有禮、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樣,他紳士地向自己行禮,柔聲問自己喜歡哪個,但那副模樣,也像極了那夢中的木偶人,精緻且空洞。
此刻的她六神無主,慌亂地指了指牆壁某一處的位置。她看到江楓驚喜的神色,緊緊地捏住了她的裙角,手上的汗漬粘稠,她卻來不及顧及,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
“原來眠眠喜歡這種小玩意啊。”他淺淺地笑了笑,從掛着的布袋裏取下那柄銀製的短柄小/刀,兩人之間隔着幾米遠,他一邊把玩一邊走近安眠。
“看來眠眠跟我真的很像呢!”他的聲音聽起來略顯興奮,只是他興奮的神色更加讓安眠不安起來,她慌亂地想要往外跑,大喊道:“你別過來了!”
殊不知,這樣只是刺激到江楓。
他歪了歪腦袋,裂開一口白牙,笑的很是無邪:“爲什麼呢眠眠?你怕我嗎?”他走得更近了,手中把玩的那柄小刀散發出銀光,晃得安眠的眼睛疼,她下意識擡手想要遮住眼睛,卻被另一隻手大力的抓住。
“不要害怕我,知道嗎?”他依舊笑着,眼中的寒意卻更甚。安眠只得點頭,江楓放下抓住她的手,轉而爲她輕輕地揉了起來。
他的力道大,安眠的表情就會有些痛苦。被江楓看到了,責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邊打邊說:“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不該下手那麼重,眠眠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眼中的祈求太甚,又或者是這樣的江楓太少見,也太柔軟,安眠按住了他的手,軟軟地開口:“我沒事,你別打了。”
只一句,就讓江楓停了所有動作。他將安眠攬入懷中,汲取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滿足地說:“我真的,好愛眠眠。”
安眠臉上痛苦的神色,她在掙扎,最終還是回抱住了他,希望能用她的溫暖去感化他的冰冷。
這只是地下室的一部分,最深處的地方,是安眠也不能踏足的陰暗處,那是江楓不爲人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