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熠陽 >第22章 愛沒有方向你就是風標(上)
    他們沒在連城待很久,喬意接到緊急任務,匆匆登上了回去的飛機。

    館長在電話裏只說很緊急,務必要她在當天趕回來,別的都沒透露。

    兩人出了機場就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遠遠的就看到小王倚在路燈杆旁邊,雙手插着兜,穿了件藍色的牛仔外套,裏面的白色衛衣帽子戴在頭上,隔着墨鏡看見自己,立馬擡手,彎脣笑了笑。

    “這兒!”

    “我還以爲得打車過去呢,館長讓你來的?”

    小王接過她手上的行李箱,有些不自然地說:“那倒不是,提了輛新車,跑跑油,順道過來接你的。”

    這話擱喬意這兒那就是凡爾賽,她一拍小王的肩膀,一張嬌俏的小臉寫滿了豪爽,“走,試駕!”

    “得嘞!”

    小王在前面走,喬意就悠閒地跟在後面,她是發現了,經過上次的地鐵事件以後,小王就好像長大了,徹底沒了以前的小孩子脾氣,現在穩重多了。

    或許真的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

    “喬姐,怎麼樣?”

    小王按了下鑰匙的開關鍵,面前的白色越野雙閃亮了亮,晃得她眼睛一刺。

    “不錯啊,怎麼想着提車了?”

    “這不是年紀到了,該收心,想着成家立業了。”

    到底還是個大小夥子,跟姐姐說這種話臉上有些害臊,眼神瞟得不敢看她。

    “行,有這想法就好啦!”

    喬意是真的爲小王感到高興,她拿他當親弟弟來着。

    路上,小王告訴她,這次是要爲一名在監獄裏死亡的犯人做入殮。

    “他是自殺的。”

    面前的紅燈亮起,九十秒的時間開始倒數,小王一腳剎車,車子穩穩地停在線內。

    “爲什麼?”

    小王搖了搖頭,說:“很遺憾,警方調查了他所有的生活軌跡,排查了所有可能性,也沒有發現任何遺言,只能說明,是他活不下去了。”

    喬意沉默了。

    生死的選擇就像在過馬路,一邊是生,一邊是死,有些人困在原地遲遲不敢過去,有人頭也不回。

    她只能惋惜,對於一名入殮師來說,每一位要經他們手去入殮的逝者。他們的過去並不重要,因爲身體上的痕跡會告訴她很多,她不能讓人起死回生,卻能讓他體體面面地走過人生的最後一程。

    到殯儀館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大廳的招待處坐着個不大的小男孩,他一直低着頭,在玩自己的雙手。

    小王順着喬意的視線看過去,有些憐憫地說:“這就是他的孩子,才七歲。”

    喬意注意到小男孩的衣服上打着補丁,針腳很粗糙,腳上穿了雙黑色的破布鞋,頭髮像是很久沒打理過,卷卷的蓋着額頭,看不清臉。

    一時間心裏涌出酸意,她啞着嗓子問:“有喫的嗎?”

    “我去拿。”說完就急匆匆地去辦公室找。

    喬意慢慢地走近小男孩,卻還是驚到了他。

    身體緊繃着,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抿着嘴不肯說話。

    喬意心裏的酸味兒泛得更深,她嘗試蹲下來同一視線跟他交流,聲音很輕:“你想喫點東西嗎?”

    男孩兒不搭理她,自顧自地低着頭望着地板發呆。

    她沒有放棄,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來一顆大白兔奶糖,遞到了他面前。

    “請你喫的。”

    男孩兒猶豫地看了她一眼,快速地將奶糖拆開包裝紙,塞進了自己嘴裏。

    喬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告訴他:“我是這裏的入殮師。”

    男孩擡起頭認真地看着她,聲音還很稚嫩:“我可以見到我爸爸嗎?”

    “可以,但要等我爲你爸爸化完妝以後,他會變得和以前一樣帥氣,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他。”喬意憐愛地撫摸着男孩的腦袋,想換一種充滿童話的方式告訴他這個可悲的事實。

    “好,漂亮姐姐,我等你。”

    他目光灼灼,充滿了希冀,喬意覺得自己要被那炙熱的目光灼傷。

    她連忙叮囑男孩兒:“一會兒有個哥哥會給你帶來好喫的,在我出來之前,你就跟着他,哪兒都不要去,知道嘛?”

    “嗯!”

    喬意依舊不太放心,給小王打了個電話:“喂?找到了嘛?行,你過來帶着這小孩兒,別讓他亂跑,等我出來。”

    進遺體spa間之前,她將逝者的資料全部瀏覽了一遍,上面有警方的所有調查結果。

    袁崇,男,三十六歲,因盜竊罪入獄,自殺時間在四十八小時內,而今天,本來是他刑滿釋放的日子。

    喬意想到大廳裏那個衣衫襤褸,對外人充滿戒備,卻因爲一顆糖就能信任別人的小男孩,她沉默了。

    心裏的情緒複雜起來,資料上顯示孩子的母親在三年前袁崇入獄的時候就跟別人跑了,這些年孩子一直跟着爺爺奶奶生活。

    一面是心疼男孩兒的遭遇,一面是覺得惋惜。

    本來他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在監獄時袁崇的表現很好,批准了他減刑,還學習了做木工的手藝,最起碼一家人的溫飽不會有問題。

    可到底爲什麼,他會選擇在出獄前一天選擇自殺,喬意不得而知。

    爲他入殮的過程很艱辛,更多的是自己心理上的複雜蓋過了技術層面的問題。

    他是因頭部碰撞導致的大出血死亡,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撞牆撞死的。

    所以額頭上有一個明晃晃的血窟窿,因爲人死後血液停止流動,像結了痂粘在那裏,泛着黑紫色,在青白的皮膚上就顯得格外滲人。

    拋開那些複雜的思緒,喬意是一名專業的入殮師,她爲逝者輕輕地剃鬚,修剪完指甲,開始用特殊的藥水來爲他進行潔面,連他短短的毛寸都重新清洗了一遍,擦拭乾淨,才用上妝的工具爲他進行化妝。

    漫長的時間過去,喬意就一直彎着腰站在spa牀邊,持續着同一個動作,神情專注,等着終於完成,再出來時已經是暮色蒼茫。

    袁崇的家屬現在只剩下這個男孩兒,所以就連入殮的費用都是當地政府幫忙掏的。

    將自己清洗消毒完,從遺體spa間出來,喬意就趕忙往大廳走。

    她還記掛着男孩兒。

    小王還守在他身邊,只是一個臥在沙發的最裏面,一個坐在最邊緣,撐着腦袋昏昏沉沉的,看見喬意來跟看見什麼大救星一樣,一個激動就要站起來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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