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瑜雖然是武勳,但身上卻兼着兩個文職,一個是《宣德大典》編纂副總裁,另一個是正四品的國子監司業,以他探花功名出任這些職位並不算唐突,加上信任、想鍛鍊他以及對他個人能力的認可,景文帝毫不猶豫欽點他做了此次巡視災區的巡按御史,允許他先斬後奏,誅殺任何有罪之人,還可以調動整個河南道的官、軍、民,一如當時在江南東道一樣。
不用李基說,賈瑜也知道大災之年必有碩鼠橫行,貪佔偷奪、哄擡物價、買賣百姓,他連夜查閱了官倉十年來所有的卷宗,又對看守官倉的兵吏進行調查和拷問,很快便把幾個沒被洪水淹死的貪官污吏和無良商人給揪了出來,拔出蘿蔔帶出泥,經過他們互相指認,人越抓越多,連同一些人牙子,最終定格在八十二個人。
景文帝先前有言「不拘何人,滿門抄斬」,賈瑜不敢抗旨,先斬了這些碩鼠,然後把他們的妻兒老小全押了上來,這下人就多了,高臺上跪不下,只好用繩子把她們捆好,一批一批的押上去,難民們奔走相告,越聚越多,沒多久就從纔開始的兩三萬人變成十餘萬人,他們擁擠在一起,滿懷期待的看着眼前這位替他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無數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爲了死於非命的親人,哭嚎聲和喊殺聲匯聚在一起,場面一度非常的混亂嘈雜。
這些碩鼠的家卷們以往多是高高在上的富貴人,穿金的戴銀的,喫香的喝辣的,用兩隻鼻孔看人,沒想到一場大災後轉眼便淪落爲任人宰割的階下囚。
當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被一名東宮侍衛提起來,陳賢出言制止,開口道:「仲卿,孩子終究是無辜的,放她們一條生路吧,把她們送到江南東道金陵府的養生堂,我回去後和聖上解釋,不用你擔着。」
不光是他心生憐憫,陳佑和陳淳也把臉別了過去,不忍再看,雖說國法無情,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除了鐵石心腸,誰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小孩子被一刀給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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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債有主,這些小娃娃太可憐了,若是一刀砍了太造孽,如來佛祖和觀音娘娘都不會答應,您把她們都放了吧。」
有人帶了頭,難民們紛紛附和起來,他們到底是心地善良,懂的知恩圖報的老百姓,官家能做到眼下這一步,沒有對他們棄之不理,他們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敢要求其它,更何況堂堂太子,未來的皇帝都跪下來給他們磕頭了,還想怎麼樣?
陳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難民們深深的鞠了一躬,對陳淳吩咐道:「把十歲以下的先送到孤兒院去,不要虐待她們,後續再安排人送到金陵府的養生堂。」
這個養生堂和教坊司一樣,都是隸屬於禮部的機構,爲太祖皇帝改元建國時所創辦,全天下只有金陵府有,規模很大。
八大鹽商之首的江家被誅了九族,其他七家均被滿門抄斬,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活了下來,若是做的太絕,殺戮太重,勢必會讓全天下的官吏和百姓惶恐不安,歸根到底還是和景文帝一直以來推行的仁政有很大的關係。
….
「臣謹遵鈞旨。」
女童把撥浪鼓遞給賈瑜,仰着小圓臉,奶聲奶氣的說道:「大哥哥,這個給您,它是我最喜歡的玩具,您能不能不要殺孃親和姐姐她們呀?她們都是好人呢。」
賈瑜接過撥浪鼓,看着她充滿希冀,在火光中亮晶晶的大眼睛,仰天長嘆道:「皇權本應凌駕於一切之上,大丈夫合該當殺則殺,當斷則斷,而不是心慈手軟,也罷,所有女卷免死,按照律法送到養生堂、教坊司和駐軍大營,男丁高於十歲皆斬,十歲及以下的一起送進養生堂吧。」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大難不死的女卷們感恩戴德,以頭搶地給陳賢和賈瑜磕頭,哭着和十歲以上的兒孫們告別,現場哭成一團,看起來好不悽慘,賈瑜把撥浪鼓還給女童,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嘆道:「希望你忘了今天發生的事,以後好好的活着,小妹妹,這都是命啊。」
女童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自己的孃親和姐姐們不用死了,她很是開心,執意要把撥浪鼓送給眼前這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賈瑜沒有辦法,只得收下,讓陳淳安排人把她們帶到別的地方關押,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把她們按照規定送走。
隨着一個又一個人頭落地,刺鼻濃重的血腥味飄散開來,難民們早已沒有了纔開始的亢奮,他們默默的看完,井然有序的離開,一個小吏急匆匆的跑過來,躬身道:「御史大人,剛堵住的決堤口又開始鬆動了,前線人手不夠,若不及時穩固,恐有再次決堤之患,請您增派人手支援。」
「其它的決堤口情況如何?」
「皆被搶險隊徹底的堵死了,只有那個最大的一直在滲水,沙袋快不夠用了。」
眼下到處都缺人,防禦司一半兵士在挖巨坑,用以掩埋火化後留下來的堆積如山的屍骸,一半在城外接洽其他府縣支援來的各類物資,衙役和捕快們在施粥和維持秩序,由三千多個青壯年組成的搶險隊在河岸邊用沙袋堵塞決堤口,所有的小吏全下村去統計傷亡損失,督促百姓們安葬親人遺體和收集死掉的雞鴨鵝羊牛馬驢騾等家禽家畜了,就連跟過來保護陳賢的兩百名東宮侍
衛都被他分出去一大半,把守倉庫、縣衙、府衙等重地,以防有人趁機偷取,剩下的還幹起了儈子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