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清甜,如同她人一般純潔。

    女孩在臺上舉止如若無人之境,絲毫不怯場,宛若天生爲舞臺而生。

    臺下,賀燼的神色複雜起來。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她是一個富家女,卻不知道她竟然在這種人蛇混雜的地方當歌手。

    賀燼看到過桑祁甩錢砸人的模樣,那姿勢,那態度,說不出的囂張,讓人特別反感。

    他雖沒看到過桑栩那樣,但腦子裏卻根深蒂固地認爲,像她這種富二代嬌小姐,是根本喫不得苦,也不可能來這種地方當歌手的。

    桑家是汐城的首富,金錢、人脈什麼都不缺,她若是想唱歌,完全可以直接進娛樂圈。

    不待賀燼想明白,只聽一聲“錚”,清越之聲入耳。

    桑栩正在撥絃調音,接着,她緩緩展開了歌曲的前奏。

    曲調與歌名對賀燼來說,都無比陌生,但隨着她不急不徐的調子,賀燼能感覺到這首歌的與衆不同。

    女孩的手指像精靈一般在琴絃上跳躍,開始是平緩的節奏,低沉緩慢,像是在訴說,又像是在醞釀情緒。

    突然,音色一轉,和樂聲中高低音摻雜,如同曲中人物發生了激烈的矛盾,或者心境不平靜。桑栩的轉場彈得很好,再加上她對詞曲的處理,很快便將聽衆引入了共鳴。

    她的歌聲變得熱切:“你背對着山河一步步走向我你腳踏着山河一步步走近我你打開了我的軀殼......”

    隨着詞曲的熱切,情緒一步一步打開,到後來,是沉醉、是痛苦、是掙扎,是渲瀉。

    聽衆們陷入一場廢糜痛苦的情感經歷,酒吧裏除了女孩的歌聲和琴聲,安靜如雞。

    賀燼聽到她在唱:“無聲中我聽到最親熱的語言黑暗中我看到最赤裸你的臉你掐斷了我的時間你放空了我的無解”

    賀燼那張鮮有表情的臉慢慢露出訝異,這詞曲......很有意思,可它爲什麼沒有火起來?

    他哪裏知道,桑栩唱的是一首二十年後的歌?

    她唱到後來,閉上了眼,歌聲緩慢而痛苦:“你的回憶開始沉沒你的眼神再次清澈你進...~.

    ...入我.....”

    最後那句是重複的。

    大約是因爲一直在揣摸,賀燼是清醒的,聽到這句歌詞,他突然臉紅了。

    操!

    他不純潔了!

    音樂嘎然而止的時候,聽衆們還沉淪在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直到女孩說“祝星是一個人,是原歌手兼詞曲作者的女朋友”,聽衆們才幡然醒悟,酒吧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有人疑惑問道:“可這是一首女版歌啊。”

    “對,女版。”

    明白過來後,臺下一片譁然......

    “我去,這......也太前衛了點,這不是是拉.拉麼?女歌手的女朋友......”

    賀燼站在無人的角落裏,掏出一支菸,點燃。

    不得不說,這首歌帶給他的感覺是震撼的,尤其是桑栩的唱腔,真地驚豔到他了。

    果然是兩個世界的人,優秀得讓人只能仰望。

    他吸了兩口,再次恢復以往的清冷後,便摁滅了菸頭。

    今晚的賀燼有些心不在焉,他提前下了班。

    剛從酒吧出來,便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賀叔,你等等我。”

    賀燼停步,回頭看着昏黃的路燈下推着自行車追出來的女孩。

    “不順路。”他說。

    “我可以繞路走啊,反正還早。”

    賀燼並不想理她,至於不想理她的原因,除了他自己,大概沒人知道。

    桑栩可不管他理不理她,推着自行車小跑跟上,“等等我嘛,我一個人走夜路害怕。”

    “害怕就叫你哥來接。”

    “不要,我要你送。”桑栩索性耍起了小性子,“你不送我,我就跟着你走。”

    他突然停住,一把將她扯過來,壓在巷子的牆上,眸底戾氣很重,滿臉都是警告:“老子說了,以後咱們都不認識,滾。”

    他甩開她,大踏步地走了。

    他好凶啊!

    可不知爲什麼,桑栩卻一點也不怕他,他下午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不是還是出手救她了嗎?

    而且還很溫柔。

    在她看來,他這些矛盾的舉動和時冷時熱的情緒或來自於他的自卑,又或來自於其它她不知道的事。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會勇往直前。

    就算他真地是自卑,她也無所謂。其實,自卑並不可怕,每個人都有自己自卑的一面。而且自卑對自己來說並不一定都是壞事。

    很多人爲了克服自卑感,努力地活着,最後成爲了戰勝自卑的優秀人士。

    對賀燼而言,她和他家庭差距太大了,他自卑是很正常的事。

    桑栩扶起自行車,悄悄地跟在賀燼身後。

    他讓她不許跟着他,她偏要!

    聽吳德說了,賀燼住在西榮衚衕,那裏是汐城最窮的貧民窟。桑栩有些好奇,貧民窟到底有多貧?

    她一路尾隨,跟着賀燼穿過一條一條的巷道,終於來到了一條破敗不堪,又窄又長的小巷。兩旁是低矮破舊的小平房,有的牆面上有巨大的裂痕,看着就像隨時會倒下似的。

    九月中旬纔過去幾天,晚上九點,並不算太晚。

    納涼的人們還沒有回屋,小孩子們在路燈下捉迷藏,玩老鷹捉小雞,歡聲笑語中還夾雜着大人罵他們的聲音,顯得格外有煙火氣。

    桑栩正沉迷在這種接地氣的氛圍中,突然,一聲“大壞蛋回來啦,快跑呀”打斷了這種和樂的氣氛。桑栩連忙看過去,見前方一羣正在玩“老鷹捉小雞”遊戲的孩子看到賀燼後一鬨而散。

    桑栩一陣無語:賀大佬的名聲也太不好了吧?

    賀燼並不理會他們,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路燈昏黃的光芒灑在他挺拔的身軀上,籠上一層淡淡的柔光,顯得格外聖潔迷人,讓人心生嚮往。

    又走了十來分鐘,賀燼便拐了個彎。

    桑栩生怕跟丟,連忙快速跳動腳踏,追了上去。

    等她拐過彎,卻發現已經到了巷子盡頭,賀燼的身影早已消失,也不知他進了是哪道門。

    小小的院落中間,有一顆皁角樹,幽幽的皁角清香傳入鼻息,和賀燼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推着自行車走過皁角樹,站在一道門前,來來回回地打量着這幾道鏽跡斑駁的鐵門,不確定哪一家是賀燼的家,並遲疑着要不要敲門。

    突然,斜地裏伸出一隻大手,將她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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