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若雅在紀家過的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每天一醒來就有幹不完的活等着她:每天六點周媽就來敲她的房間門說讓她起來幫忙準備早飯,準備完早餐又讓她去清理花園雜草,浣洗衣服,掃地拖地……

    她出生以來就沒做過這麼多體力活,累得她眼冒金星,四肢痠痛。

    譬如現在,熾烈的太陽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樹上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將夏日的午後拉得漫長無比。

    林若雅滿手泥土,汗水止不住地順着臉頰往下流,髮絲被汗水浸溼黏在一起,全無美態,狼狽極了。

    “哇,周媽,今天天氣好好哦。”

    “是啊,今天天氣確實不錯,花也開得正好。”

    悅耳清脆的感嘆聲傳入累得氣喘吁吁的林若雅耳中,她艱難地擡起痠痛的脖子,就對上紀以寧含笑的目光。

    她穿着一條清涼的露肩短裙,濃卷茂密的長髮自然地垂於腰際,長腿細直,露出的每寸肌膚在陽光下白到反光,如凝脂的臉頰隱在精巧的蕾絲遮陽傘下,羽睫濃密,澄亮的桃花眼微彎,潤澤的櫻脣抿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與蹲在泥地裏滿手爛泥,臉被曬得通紅的林若雅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周媽站在她身後,給她撐着傘,還道:“不過今天太陽就有點大了,”說着幸災樂禍地看一眼林若雅,嘴上唸叨:“小姐你過來點,免得曬黑了。”

    但紀以寧脣畔笑容不退,卻走近半蹲在地上的林若雅,林若雅頂着毒辣的太陽,心裏恨意爆棚,面上卻還要裝出往昔的純良乖巧,她仰起頭對紀以寧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姐姐你來了啊。”

    她揪着手上帶着泥土的雜草:“我正在這除草呢。”

    “嗯,看到了。”紀以寧的視線落在她身旁的這堆雜草上,語氣疑惑:“這就是你的工作成果?”

    “對啊對啊,”林若雅討厭死了蹲在這裏除草,又熱又曬,但臉上還是不變的笑容:“我可弄了好久呢。”

    紀以寧聽了,捂脣困惑道:“啊?你弄了好久嗎?”

    “那你的效率也太低了點吧,”傘下的紀以寧笑眼彎彎,美不勝收,說出的話卻讓林若雅恨不得與她同歸於盡:“不會是在偷懶吧……”

    身後的周媽也點頭道:“嗯,有可能啊,我之前怕累着她還特意讓她洗衣服時只用洗小姐你的,可她連這點活都做不完,還坐在一旁偷奸耍滑。”

    林若雅聽了這話氣得差點要控制不住自己:是,這老太婆是說她只用負責紀以寧的衣服,可紀以寧房間的牀單一天一換,身上的衣服一天三套是常事,每天要洗的衣服都有兩三盆,洗完了她還會來專門檢查,她從出生以來就沒洗過這麼多這麼久的衣服!

    紀以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你太讓我失望了。”

    “之前說得好好的,現在又在偷懶耍小聰明,真沒意思。”

    “既然你這樣不情不願,那就算了吧。”紀以寧輕飄飄地說完,轉身就走。

    林若雅氣得七竅生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這樣一句話,自己這段時間喫的苦就都成了沒用功,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她根本早就恨死了紀以寧,此時的憤怒已經燒光了她的理智,她站起身,終於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齒地用尖利的聲音喊道:“紀以寧!”

    “你別欺人太甚,你這個——”

    她話未說完,兩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也是,在太陽下曬了這麼久,中暑了也實屬正常。

    紀以寧臉色不變:“送她回房間,給她找個醫生。”

    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欠了她那麼多,可要吊着她的命好好還。

    紀以寧長睫垂落,她的計劃,纔剛開始呢。

    紀以寧打開房門,林山海慈祥和藹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爸,”紀以寧雙眸閃亮,一副十分親暱的樣子:“快進來。”

    林山海笑吟吟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桌上雜亂的零食袋,打趣道:“你呀,就喜歡喫這些垃圾食品,說了多少次都不聽……”

    紀以寧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不要告訴媽媽哦。”

    “哈哈哈,當然。”

    紀以寧抿了一口茶,心裏的白眼翻上天,這一對父女,怎麼都這麼愛演。

    搞得她都快成演員了。

    林山海裝夠了慈父,就進入主題了。

    他輕咳兩聲:“最近你和若雅是不是鬧矛盾了啊?”

    紀以寧撇撇嘴:“不想說她,煩死了。”

    “親姐妹之間有什麼好吵的呢?你妹妹就算做錯了她也受到懲罰了不是?”林山海穩穩地戴着和善的面具,規勸道:“聽爸爸的,要是你實在氣不過我明天再讓她過來給你道個歉。”

    看來是林若雅找他求助了,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這兩人是同一條船上面的。

    紀以寧“砰”地一聲放下茶杯,語氣很衝:“我不要!”

    “我和她算哪門子的親姐妹?”紀以寧一臉理所當然:“她姓林,我姓紀,她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女,我可是將來紀氏的繼承人。”

    林山海臉色鐵青,溫和的慈父面具差點掛不住:這丫頭簡直就是在他雷區上蹦迪。

    紀以寧表面上不明所以,裝着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心底早就樂開了花:林山海這輩子最想毀去的歷史就是他在紀家做低伏小的那二十多年,因此他後來坐上紀氏時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將紀氏改爲林氏。

    林山海使勁閉了閉眼,努力調整被氣得紊亂的呼吸,剛想繼續勸的時候紀以寧卻率先湊近,挽着他的胳膊道:“爸爸,你站在林若雅那邊還是我這邊?”

    林山海僵硬地笑笑:“當然是你。”

    畢竟她的利用價值更大。

    紀以寧露出一個滿意的笑:“那就好,既然你也站在我這邊,那就別再勸我了。”

    “不然我就會覺得你在偏袒她。”

    林山海可不想爲了林若雅開罪紀以寧,在他眼裏,所有人都是他用來謀得利益的工具,他們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與他們能給他帶來的利益息息相關。

    而此時的林若雅的價值,自然是遠比不上身後還有紀如和紀氏的紀以寧。

    他果斷轉移了話題,和紀以寧表演了父女情深後,才起身打算離開。

    林山海慈厚道:“時間也不早了,明早還要去公司,我就先回去了。”

    “嗯。”紀以寧也站起身,“但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一下子就“不小心”地將茶几上的那堆文件掃到了地上。

    “哎呀!”她驚叫一聲,蹲下手忙腳亂地將文件拾起。

    但林山海已經看見了那幾個鮮明的大字——股份轉讓書,果然,他奪過紀以寧手中的文件,越翻看臉色越不好。

    “你,你爲什麼要賣紀氏的股份?”

    紀以寧仰着臉,滿臉驕縱:“本來就是我的嘛,爺爺留給我的股份,他說等我成年後就是我的了,我賣自己的東西,誰都管不着。”

    紀老爺十分雖然不喜林山海這個女婿,但紀以寧自小生得粉雕玉琢,他疼愛的不得了,甚至在她週歲生日時就將紀氏的百分之五的股份給了她,要知道林山海在紀氏幹了這麼多年,手中的股份也不過百分之十。

    股份就代表了金錢和在集團的決策力,林山海苦心經營多年,就是爲了將紀氏收入囊中變成他的。

    紀以寧還記得前世她嫁進周家後不久,紀如就突發疾病去世了,她的股份自然也就留給了紀以寧,可那時的紀以寧還是個傻白甜,林若雅,周寒景,林山海三人成虎,哄騙她簽下了動過手腳的協議,將股份全都從她手裏奪走,她沒了榨取價值,也就被當作垃圾一般關在潮溼陰冷的地下室等死。

    林山海當然不能容忍她將股份就這樣賣了,他擠出一個微笑,溫聲道:“寧寧,你是不是最近有什麼想買的,爸爸可以給你買啊,沒必要賣股份啊。”

    紀以寧嘟起嘴,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我想給寒景的媽媽買套首飾,媽聽了不肯給我錢。”

    林山海知道紀如一向對周家不喜,母女倆爲這事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信以爲真,他看看一旁鬱悶的紀以寧,心道這丫頭喜歡周家那小子喜歡得緊,自己要是也不讓她買她肯定不同意,要真把她逼急了保不準她明天就籤合同賣了股份。

    那可就壞了他的大事!

    不就一套首飾嘛,林山海咬咬牙,他買!

    他掏出自己的錢夾,抽出卡,還在猶豫就被眼疾手快的紀以寧一把搶過。

    “哇,謝謝爸爸!”紀以寧手裏拿着卡,臉上都是激動與感激。

    “嗯……”林山海象徵性地點點頭,視線反覆流連在那張卡上,肉疼不已,每一分可都是他在紀氏辛苦攢下來的啊。

    告訴了紀以寧密碼後,他又得到了紀以寧堅決不動股份的承諾後,他才精疲力盡地走出了房間。

    紀以寧手上拿着卡,笑眯眯地目送他頹喪的背影離去。

    待確定了林山海已經走遠後,紀以寧才倒在沙發上,喜滋滋地把玩着手中的卡,一想到臨走時林山海那個彷彿老了好幾歲的神態,她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這就是薅羊毛的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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