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幾秒，南嘉在腦中斟酌了一下用詞，纔給出迴應。
【顧客您好，我們這邊都是明碼標價，付款的時候和顧客都是確認的】
【如果顧客出現中途跑單，我們定金也是不退的】
南嘉有些煩躁，但還是耐心地解釋。
聽到不退錢，對面自稱爲孩子家長的人開始了暴躁輸出，南嘉的手機震動了半天。
【什麼叫不退！我去超市買東西不滿意還能退呢！網購還能七天無理由，你憑什麼不退錢】
【不就畫了一副破畫，就獅子大開口要四百五十元】
【你到底退不退錢，你不退錢信不信我曝光你】
……
南嘉被對方不講道理的發言氣的直接把手機摔在了桌子上，發出一陣響聲。
這聲音驚動了樓下的許茵，許茵在樓梯口躊躇了幾秒，最終還是上去了。
“咚咚咚”
儘管門開着，許茵還是有節奏敲了三下門。
“進來。”
南嘉靠在椅背上，眉頭緊蹙，眼睛閉着似乎在隱忍些什麼。
許茵：“師傅，你還好吧？發生什麼事了？”
南嘉睜開眼，揉了揉眉心，也沒避諱許茵直接把手機解鎖了給她。
許茵不明所以接過手機翻看着南嘉和顧客的交談記錄。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當初都說好的！現在一句孩子上初中就想逃單？”許茵向來乖巧，此刻卻被觸到了逆鱗，“她怎麼還有臉說破畫？她懂嗎？”
許茵氣的就想罵回去，卻顧及到南嘉，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師傅，你打算怎麼處理啊？”
南嘉從許茵手裏抽回手機，“等等看她有沒有後續的動作，尾款可以不收，定金不退。”
出了這檔子事，南嘉本以爲要難消停，做好了要。
出乎意料的是，一連四五個小時出了最初的那些消息，反倒沒了動靜。
南嘉隱隱感到不安，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晚上七點二十，剛喫完晚飯打算在網上衝浪一會兒的許茵，卻刷到了一條針對性極強的帖子。
許茵急急忙忙拿着手機衝到了南嘉房間裏。
“師傅！不好了，我們被人曝光了！”
許茵趕忙把手機塞進南嘉手裏，一個id名爲被坑錢的普通人在下午三點四十七發了一篇長文章。
文章字裏行間把繪夢空間工作室以及網站全部曝光，這位發帖人字裏行間裏句句都在指責工作室賺黑心錢哄騙十四歲初中生花費四百多塊錢當定金約了一副不值錢的畫。
文章結尾處還寫了一大段發帖人的家庭情況，還問網友去哪兒能幫她討回這筆錢，最後附上了南嘉之前發過去的打碼成圖。
正因爲這張圖，在網上激起了無數聲浪，照片上的男生五官棱角都神似一位新晉流量小生曾雲意。
不少眼尖的網友都認出了他，由於當初按照顧客的要求南嘉這幅畫畫的極爲有男女之間那種曖昧的情感，這讓無數愛慕他的女網友都紛紛喊話網站和繪夢空間工作室給個說法。
“師傅，這人顛倒黑白，我們根本沒有……怎麼會是曾雲意？”
許茵長這麼大，哪經歷過這些事，急得都快要哭出來。
輿論發酵地很快，短短几個小時這篇帖子便被頂上熱搜，轉發量破了百萬，底下評論裏清一色都是謾罵。
南嘉託着手機的手指指關節處隱隱泛白，腦中飛速地研究解決對策。
南嘉繪畫功底是頂級的，光聽描述畫人物幾乎能把人九分的神韻畫出，更何況是有了照片作參考。
許茵無比懊悔，淚水一滴滴砸落，“我應該早點認出曾雲意的，明明都眼熟了，我居然沒留心去查查。”
南嘉抽出紙巾給許茵擦拭了眼淚，“這不怪你。”
南嘉所在的繪夢網站官方賬號剛剛發佈了新的聲明，也被不明真相的網友淹沒。
南嘉的語調有些迫切，“小茵，一般說明真相的發言是不是越長越好？”
南嘉不懂網上的套路，眼下只想先解決這個麻煩，她迅速下載社交軟件準備迴應那個顧客。
許茵卻面露難色，“師傅，發言沒用的，那些人早就先入爲主認定了。我們要不找律師吧！”
這也是許茵最絕望的點，平時有時間就會上網喫瓜的她對於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再清楚不過了，如果沒有鐵證，誰會聽你說。
這種事在其他繪畫圈發生了數次，多少家長一句孩子就把人置於風口浪尖。
另外一邊，正打算通宵搞完文件去找南嘉的傅北霄注意到手機時隱時現的屏幕。
抽出一直手解鎖後一堆來自周鑫他們的未接來電，傅北霄還以爲酒吧出事了，趕忙回撥過去。
傅北霄聽到南嘉的信息，直接退出接通電話頁面，看了熱議第一條——繪夢師誆騙初中生錢。
傅北霄連西裝外套都沒顧得上拿，穿着襯衫便往外跑。
南嘉把和顧客的聊天界面都一一截圖，把重點詞彙都圈了出來，剛打算坐在椅子上錄一個視頻發表聲明，就被一個電話打斷了。
南嘉不得不暫停，拿過手機看到傅北霄三個字赫然出現在屏幕上，瞬間猜出了他知道了自己的事，一時之間又些猶豫要不要接。
電話不厭其煩地響了將近一分鐘，南嘉還是接了。
傅北霄邊開車，語調慌亂卻透着關心，“南嘉，你別搭理網上那些人，他們就是閒的發慌。”
“傅北霄……”
南嘉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陷入了沉默。
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次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見南嘉久久不說話，傅北霄試探地開口，“南嘉？你還在聽嗎？”
“嗯，傅北霄，其實我沒事。”
所以你不用這麼緊張。
傅北霄經過了一個紅綠燈口轉彎，繼續說：“我大概還有五分鐘就到你工作室了，南嘉，你能不能見我一面？”
近乎哀求的態度讓南嘉着實說不出拒絕的話，尤其是此刻，她內心深處本就希望傅北霄能出現。
所有的聲音彷彿都被堵在了喉嚨裏，南嘉沒拒絕也沒同意。
那頭的傅北霄輕笑，“南嘉，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這句話傅北霄對南嘉說過不止一次，記得那年她剛進器樂社才一個月，就被社長討要了一張畫。
記得那時專業課老師有一次出了一道題目——
熱血澎湃。
短短四個字，南嘉在聽到時腦海中便有了畫面，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變是最好的主人公。
一個女生來籃球場畫畫，很難不引人注目，尤其是一個美女過來，當時球場上所有打籃球的少年人都暗戳戳往南嘉的方向瞥了數次。
爲了掩蓋自己的小心思，南嘉故意多畫了幾人。
期間自然有不少打樣的廢稿，南嘉沒心思管那些，仍有它們躺在腳邊。
誰承想，突然的微風拂過，吹散了地上的紙張，南嘉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畫筆，把它們一一撿起。
一雙手就這樣出現在南嘉視野裏，她仰頭，傅北霄將其他草稿都給了南嘉，卻獨獨留下了畫到自己正臉的那一張。
傅北霄揮了揮紙張，“這張能送給我嗎？”
那是南嘉第一次和傅北霄私下單獨接觸，平時的傅北霄和人相處彷彿隔着雲端，讓人捉摸不透，這時卻多了幾分少年該有的肆意。
南嘉當時光沉浸在傅北霄的美貌中了，完全沒聽他說了什麼。
傅北霄輕佻的嗓音響起，“南嘉，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再次聽到這句話，彷彿已經隔了一個時空那麼久。
傅北霄的動作極快，不到五分鐘就出現在了繪夢空間門口。
南嘉替他開了門側身讓他進來。
海城秋天晝夜溫差極大，現在又下着雨，傅北霄一件單薄的襯衫被雨水浸溼了大半。
傅北霄凍的有些哆嗦，牙關都在打顫。
南嘉於心不忍，想去給他倒杯熱水，傅北霄卻本能地緊張抓住她，“南嘉，你……”
“我去給你倒杯水。”
看出了傅北霄的擔心，南嘉將手搭在傅北霄手腕上輕輕拍了拍，頗有安撫的意味在裏面。
傅北霄緊盯着南嘉的眼眸，遲疑了幾秒，才鬆開了手。
傅北霄披着南嘉給他找的毛巾，喝着杯中的熱水，兩人面對面坐着，卻寂靜無聲。
“你這麼晚來做什麼？”
“你還好嗎？”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南嘉見傅北霄緊張地十指交叉而握，突然就笑了，彷彿籠罩在頭頂的陰霾都消散了。
南嘉真誠地點點頭，“傅北霄，謝謝你。”
傅北霄卻猜不透南嘉言外之意，“南嘉，網上那些事我來想辦法解決，你……”
南嘉做了個手勢，阻止了傅北霄繼續說下去。
傅北霄瞬間噤聲。
“傅北霄，你不信我有能力處理這件事嗎？”南嘉勾着脣角，內心無比平靜，“我是繪夢空間的負責人，稿也是我接的，我會用自己的方法去解決。”
傅北霄下意識說：“我只是想幫你。”
南嘉搖搖頭，“傅北霄，每個成年人都該有爲自己行爲負責的能力，我南嘉，能保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