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年關將至。

    長安城內熱鬧非凡,街上行人絡繹不絕。文人雅士歌詠皇恩浩蕩,朝中大臣讚揚皇帝勵精圖治,卻無人在意昏暗街角內難民的痛苦掙扎。

    長安城,金鑾殿。

    建陽皇帝高坐於龍椅,帝王之威震懾羣臣,九間大殿內無人發聲,呼吸可聞。

    少頃,樞密使顧宇剛出班奏曰:“啓稟皇上,年關將至,魏將軍常年征戰北境,微臣以爲雖北夷未除,然魏將軍勞苦功高,望陛下召之。”

    建陽皇帝聞言目光微冷道:“顧愛卿言之有理,準。”

    大殿再次靜下來,官降一級的戶部侍郎李志偉滿臉悲痛地出班奏曰:“微臣有本要奏。微臣未及時稟報西部賦稅未足,致使皇上西巡遇險,臣萬死難辭其咎。然因微臣之過,現城內已有西部難民垂死掙扎。”說着跪了下來繼續道:“微臣罪該萬死,然陛下子民不該受此之過,懇請陛下救民於水火啊。”言畢三叩首。

    其言頓挫,其言誠懇,其言悲愴,聞者心傷

    高殿帝王龍顏平靜,“哦?既如此,那便依李大人的意吧,今日李大人無需回府了。”

    李志偉聞言擡首大聲道:“皇上三思啊,西部難民已”

    “拖下去。”建陽皇帝不甚在意地打斷。

    “皇上皇上”呼喚聲漸遠。明日這世上便再無戶部侍郎李志偉。

    “退朝。”

    衆人習以爲常。

    嘉慶十七年,季冬丑月,先皇寵信有加的昔日狀元郎李志偉遭廷杖,慘死午門外。

    是夜,趙尚書府邸。

    禮部尚書趙知禮於室內把酒嘆道:“當真是愚蠢,不懂變通啊,非得在絕路上死磕,這下可好,命都沒了。愚昧,愚昧,愚昧至極!”

    “衆人皆避之不及的死結,你可倒好,偏做這出頭鳥,不知死活。”

    言罷,怒飲三杯。滿室寂靜,唯留嘆息。

    “李兄,我會暗中爲你照看好妻兒老母,黃泉路上一路走好。也許不久後我們便會再次相聚。”

    靖王府。

    “父皇依舊不死心嗎?”季澤霂坐於碳火旁問道。

    未等王舉回答,便自言自語道:“我大齊本就愧於魏家,如今父皇卻要如此逼子賢。”

    “魏家軍驍勇善戰,爲我大齊征戰四方,禦敵護民,乃我大齊之守護軍。”

    “魏家常年居於邊關,忠心護主,如今魏家三代單傳,只剩下子賢哥哥了。”

    “父皇卻忌憚他魏家功高蓋主,始終惦記着子賢哥哥手中的魏家軍。”

    季澤霂輕聲言語,卻帶着明顯的怒氣與微不可查的心疼以及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王爺,李大人已遭難了。”王舉打斷陷入情緒的季澤霂,卻不對魏家軍做評價,他們理因受大齊所有子民的尊敬。

    季澤霂聞言又嘆道:“是本王錯了,是我還對當今皇上抱有謝旭希望。”

    說着低頭痛苦道:“本王早就該明白的,可本王依舊忍不住在心中爲他開解。他可是我的父皇啊,他也曾將我大齊治理得富貴榮華過,可如今怎會如此?”

    又繼續微閉雙目輕聲道:“以後便不會了。”

    片刻後冷聲道:“區區宦官顧宇剛也膽敢妄想魏家軍。”

    王舉聞言道:“如今皇上不顧朝廷社稷,寵信顧大人,致使貪墨橫行、百姓叫苦連天。這樣下去遲早出事。”

    季澤霂苦笑道:“衆人皆知,父皇怎麼就不明白呢?”

    至此,無人言語,室內徒留聲聲嘆息。

    宮中,養心殿西暖閣內。

    “魏世彥可真是好得很。”帶着怒氣的建陽皇帝摔下手中奏摺。

    當日建陽皇帝下令召回魏世彥,卻只召回一紙奏摺,話裏話外表示着年關將至,北夷動作雖小卻多,屬實不能離開,不能回來。

    “皇上,魏世彥不知好歹,您也別同他置氣,這不是還有人能將他喚回來嗎?”顧宇剛在一旁道。

    建陽皇帝輕哼一聲:“他也就這點兒作用,你去安排吧。”

    一封祕旨送往邊境鎮北關。

    元日卯時,金鑾殿前。

    鑾駕儀仗,金鐘玉磬排列整齊。建陽皇帝於前,文武百官隨後,一片氣派。建陽皇帝行至太廟前殿舉行大祫禮,合祭祖先,受衆人朝拜。

    除夕夜,宮殿巍峨,莊嚴肅穆,燈火輝煌,氣象萬千。

    筵席上金樽清酒,玉盤珍饈,鳳舞鸞歌。

    一片祥和的宴會遭燕王打斷,此次燕王季鐸的賀歲禮是個稀罕玩意兒——一名北夷女子。

    女子名爲阿婉,褐發微卷垂至腰間,身着單薄紗裙,身材婀娜,雪白肌膚若隱若現。在大殿中央搖曳生姿,翩若驚鴻。一雙灰眸張揚又單純,甚是攝人心魂。

    建陽皇帝於高座之上面無表情地看向女子,不知想着什麼。

    一舞畢,季鐸笑着拍拍手起身上前行禮道:“皇上,此女子名爲阿婉,微臣可是尋了好久,此次賀歲便將其獻給皇上。”

    季宸只冷冷回了一句:“燕王有心了。”

    太后方宜年在此刻也不顧季宸臉色,在一旁對季鐸稱讚有加。緊接着提了一句:“老三這一年都未回京看看哀家,此次年關正好多留些時日陪陪哀家吧。”

    季鐸聞言回道:“兒臣對母后也甚是思念。”

    季宸未說話。

    季澤霂冷言看着一切,應酬完歸座後,看着眼前歌舞昇平只覺索然無味,實屬無趣,便稱身體不適先行回府。

    靖王季澤霂於宴會上喝酒又受涼,第二日便有些發熱,便索性稱病於府內,落得清靜。

    遠在鎮北關的魏世彥魏將軍於三日後便知曉季澤霂告病不出,心中擔憂,遂接帝王祕旨,暗中歸京。

    長安城,養心殿西暖閣。

    季宸望着立於奏案前的魏世彥道:“魏將軍得勝之日將兵權交與朕,朕讓老三下嫁於你,可好?”

    魏世彥心中怒道:無恥。卻仍面無表情道:“陛下說笑了,全部兵力不大可能。”

    季宸聞言嘴角弧度加深:“魏將軍的意思是不大可能,那便是還有可能?”

    魏世彥不理帝王話外之音,只拱手道:“啓稟皇上,部分士兵跟隨微臣出生入死慣了,且征戰多年,大小傷病不斷,並不適合皇上差遣。”

    季宸面容微頓,口中道:“那便四分之三吧。”心中卻惱:還是這幅目中無人的樣子。

    魏世彥拱手欲言,皇帝直接打斷:“魏將軍,恐怕也只有你敢與朕討價還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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