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張良，心思細膩的問了姜清顏一句，“王妃如此行爲，可有何考究？”
“教徒弟。”姜清顏言簡意賅。
她自己有些準備，然後讓張良把顧燕笙推到二樓最大最乾淨的一間房。
這間房的佈置不同於其他診療室，用白布隔開了三個空間，最中間一張牀，很是嚴謹的鋪着乾淨的布，周圍的空氣，都與外面不一樣，透着一股乾淨和嚴肅。
姜清顏準備了銅盆的水，鑷子，刀具，火，還有大量的止血藥和紗布，針線縫合這些東西。
張良看着都有些滲人，“王妃，這些都要用在世子身上嗎？”
“是，而且你不能在裏面，避免傷口感染。”
姜清顏開始之前，跟顧燕笙說明注意的事項，“因爲你不讓人來幫我，所以我一個人又要刮肉上藥又要縫合，動作不一定夠快，你得忍痛，
這過程起碼要四五個時辰，中途停不了，我會點你的穴道，你也不能反抗，不然落下病根，就算你自己的。”
顧燕笙哪有心情聽她囉嗦這些，只問她，“是否一定能治好本世子的腿？”
“我說過，保住你的命，但是能好全到什麼程度，要看你日後的恢復情況。”姜清顏戴着面紗似的東西，遮住臉。
她這樣與顧燕笙說話，更透出一股沉穩的氣場，讓人信服。
顧燕笙深吸了一口氣，如今，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張良不能待在這兒，被姜清顏給趕了出去。
但他趴在房門口，看到兩個太醫，捧着醫書，聚精會神的站在外面。
他不由得湊了過去。
方太醫和蔣太醫跟他打了招呼，然後繼續看向屋內。
顧燕笙雖然不讓他們進去幫姜清顏，但姜清顏給他們留了一個視野，能夠方便他們觀察，他們能看到她的身影，以及手的操作過程。
至於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方太醫和蔣太醫問過姜清顏，姜清顏說太複雜瞭解釋不來。
他們兩個也就不再好奇了。
現下，他們只是看着顧燕笙的脈案，研究姜清顏的手法。
室內，姜清顏點了顧燕笙的穴道，將他脫了之後，用布遮住了重點部位，便打開了金針的包。
顧燕笙從來沒被脫的這麼幹淨過，他起初懷疑姜清顏是故意的，這女人無非是想羞辱他！
可他低頭瞥過去，才發現姜清顏的雙眼和雙手，都專注在他的腿上。
莫說是羞辱他，她連多的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顧燕笙動了動嘴，“姜清顏……”
“閉嘴。”
姜清顏目不斜視，手中的銀針，已經落在了他身上。
施針的過程很漫長，但是顧燕笙漸漸的有了感覺，起初是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腰部傳來，後來這感覺像是溪流一樣，順着他的腿，往下……
一直到腳腕的部分！
他的腿，他的下半身，開始恢復知覺了！
這一反應，讓顧燕笙內心開始狂喜！
“姜清顏，你當真厲害。”
顧燕笙不由得誇讚。
這麼多年了，姜清顏是唯一一個，讓他下半身清晰有感覺的大夫。
姜清顏又冷斥了一聲，“我不問你，不要多話！否則我點你啞穴。”
顧燕笙老老實實閉嘴了。
他第一次被人罵，不但不還嘴，還老老實實的聽話。
倒也不完全是因爲，驚訝於姜清顏的醫術，如此神奇。
而是覺得，這女人膽大。
膽大的讓他覺得，很有趣味。
姜清顏是他碰過的第一個女人，也是第一個能治他的腿，還讓他心中，有了些異樣的人。
他之前挺討厭她，是因爲這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沒點消息也罷。
還嫁了君傾瀾，與他恩愛和睦。
他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就很想捏死她！
這個背叛她的女人！
可是剛剛來見她，她便一根銀針，扎出了他的感覺，還兇如閻羅。
讓他更生氣了！
可是現在……
“嘶——”
不得不說，姜清顏扎針的這個過程，真的很痛苦。
他的雙腿開始恢復知覺，一開始只是緩慢的酥麻，可後來便像是排山倒海而來的痛苦，雙腿的腐爛，萎縮，那些痛苦，都像是注入靈魂了一樣，一點一點侵蝕着他。
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支撐着，他當真會忍不住發聲。
可是他一偏頭，女人盤起頭髮，遮住半張臉的樣子，便落入他眼中。
她專注肅穆，有着年邁高明的大夫都沒有的沉穩，就彷彿她是天生的醫者，那雙纖纖素手，皮膚白皙，骨節分明。
落在他滿是傷疤的腿上，就像是仙子誤落凡塵，卻不染一絲塵埃。
顧燕笙滿頭的汗，雙手已經將牀單撕扯出了道道指痕印。
姜清顏施針之後一個時辰，便告訴他，“現在我要替你刮肉療毒，再敷藥，過程漫長，而且你也感覺到了，你恢復知覺了，會更痛的。”
“古有戰將刮骨療毒，本世子也是戰場殺伐之人，不會怕疼痛。”顧燕笙滿頭大汗，臉色發白的說着。
姜清顏面無表情，卻拿起一塊乾淨的手帕，給他擦了擦汗。
她冷靜的說，“但願如此。”
因爲她不願給他麻沸散。
疼死他。
她身爲醫者，故意的。
姜清顏沒有片刻歇息，
顧燕笙的一雙腿，正常人大夫看了都會害怕，雙腿受傷導致肌肉萎縮，已經從裏面開始腐爛，小腿部分，更是深沉發黑，被割開的血肉，又泛着深紅色，這樣血腥的畫面，即便是顧燕笙自己看了，都要做個深呼吸。
可是在姜清顏眼裏，彷彿是司空見慣。
她的眼神和表情，從開始便沒有變過。
認真，嚴肅。
顧燕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忍痛的方式，不是回憶過去，不是蠻橫咬牙，而是專注的凝視着一個女人。
他就這麼偏頭看着姜清顏，哪怕只能看到一個側臉。
光芒落在她的臉上，她翹長的睫羽，額間的碎髮，甚至每一個眼神裏的認真和堅定，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窗外日月輪換，姜清顏的雙手不停的動作着，顧燕笙感受到的疼痛，也不斷的折磨着他的神經。
但是他凝視姜清顏，不曾移開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