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身份確定了，人卻還沒抓到，在玉華宮重重守衛下，一個外族奸細居然可以消失無蹤，如何不讓人心驚膽戰。
“炎和部落投靠北蠻後，竟敢膽大包天地派人上京行刺。”洪熙帝不怒自威，眼神掃過站在隊列中的衛博衍，“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稟陛下，臣以爲此事不止炎和部落的手筆。北蠻新王野心勃勃，近幾年在邊疆多有騷擾試探，不打不行。”兵部趙尚書出列。
“趙尚書此言差矣，自十三年前北蠻俯首稱臣後，每年納貢朝廷，未曾懈怠，怎可輕言動武？”禮部嚴尚書立刻出聲反駁。
趙尚書冷哼：“嚴尚書這話的意思是，要北蠻打到家門口，才能反擊，我大周朝威嚴何在？”
“現在琅琊郡王還鎮守北疆，如何就打到家門口了？”
“琅琊郡王鎮守，然後把炎和部落的人放到玉華宮行刺？”有人趁機彈劾琅琊郡王，“看來北疆也不是鐵板一塊。”
“你們簡直胡攪蠻纏！”嚴尚書怒斥道，“好好的太平盛世，偏要攪動風雲！”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嚴尚書侷限於眼前了。”
原本只要有任何人輕言戰事，穆尚書會第一個跳出來反駁，無論對方給出什麼理由，他都能用戶部沒有餘錢堵回去。
如今穆尚書成了穆刺史，戶部周侍郎也不在，另一個胡侍郎就是個和稀泥的，一時間主戰派佔了上風。
洪熙帝不置可否，任由朝臣各抒己見，等快打起來的時候，輕咳一聲，吵得面紅耳赤的雙方立刻收聲。
“雲麾將軍，你怎麼看？”
衛博衍身形依舊單薄，行走間卻已充滿力量，嗓音沉穩：“啓稟陛下，炎和部落三年前逃到北蠻乃是末將的過失。末將願前往北疆，讓他們交出刺客。”
滿堂靜寂，北疆是琅琊郡王的地盤，而衛博衍是衛家軍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南北兩軍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衛博衍是奉皇上之名前往，就是另一重身份了，丹陽郡主之事衆人心裏都有猜測，此時再派人去北疆，琅琊郡王怕是會有想法。
“可還有其他人願往？”洪熙帝似是發出疑問。
敏銳的人看出洪熙帝與雲麾將軍早有默契，此行怕是給雲麾將軍重返戰場的鋪墊。
洪熙帝等待片刻，見無人有異議，淡淡道：“雲麾將軍皆有心，便去一趟吧，以和爲貴，非必要不可動用武力。”
“末將遵旨。”衛博衍沉聲接旨，這是他明面上的差使，洪熙帝早已給他一道密令，讓他徹查琅琊郡王是否與北蠻勾結。
一個丹陽郡主，一個北蠻宰相之女，到底是讓洪熙帝懷疑上了琅琊郡王的忠誠。
十三年前，正是董昌率關寧軍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直搗北蠻皇庭，奠定勝局，這才成爲洪熙年間唯一獲封的異姓王。
但北蠻土地貧瘠，遊牧民族性情彪悍，打服也只是暫時，如今正是蠢蠢欲動的時候，洪熙帝正好趁此機會讓衛博衍一探虛實。
刺客一事暫且落下，洪熙帝處理了幾個緊急摺子，太子出列稟報坊州一案的結果，將罪證、贓款一一呈上。
文勝泫一向以不羣不黨的孤臣自稱，洪熙帝也是看在他唯一的靠山只有自己，才提拔至吏部尚書的高位。
乾脆利落地判了文勝泫秋後處斬，抄家充公，文氏十歲以上男丁盡數流放北地。
至此，六部尚書空懸了兩個，不少人心思開始活絡，顧相與御史大夫羅紹對視一眼，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推舉的人選。
洪熙帝卻無意立刻補齊空缺，再開口又將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來：“吏部尚書之位暫缺，今年吏部考覈，就由太子主持，吏部侍郎黃兆熙協同。”
有人直接倒吸了一口氣，旁邊的同僚連忙扯了一把他，臉上也是難掩驚詫。
“兒臣領旨，必不辱命。”褚承澤神色不變，泰然接旨謝恩。
衆人悄悄擡眼重新打量兇名在外的太子，這位曾經被他們在心裏判定是與皇位距離最遠的皇子。
如今三皇子被變相軟禁、五皇子被責令都在家讀書，最有實力角逐皇位的兩位皇子都觸怒了洪熙帝，一時半會無法參政。
而太子卻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被洪熙帝委以重任，很難說不是向羣臣表態。
大周朝對官員審覈極嚴每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四品以下官員由吏部考覈，三品以上由皇帝親自考覈，吏部能成爲六部之首就是因爲有任免、調動、升降官員的權力。
此時這項實權被交到太子手上，衆人此時才反應過來，太子纔是名正言順的繼位者。
一直保持中立的朝臣心思飛轉，與其投靠哪位實力雄厚的皇子，爲什麼不乾脆站在洪熙帝自己選的儲君身後？
洪熙帝滿意地看着眼神不斷變換的文臣武將，他要的就是讓這些老奸巨猾的傢伙站不穩立場。
退朝後，已經有積極的官員想湊上來寒暄，褚承澤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就凍住了他的腳步。
差點忘了，太子一個月內已經先後掀翻了懷親王府和文氏一族，官員立刻喚着劉大人，繞着褚承澤快步跑了。
褚承澤回到太子府，與楊舒合商談了兩個時辰後，確定了坊州的收尾和考覈的準備，就回了院子裏。
洪熙帝放權給他，在褚承澤的意料之內，不是戶部就是吏部，如今看來還是穆正清更受信任。
只是一想到短期內要與洪熙帝扮演父慈子孝的戲碼，褚承澤就覺得噁心，連晚膳都沒胃口喫。
“殿下，你奔波數日，還是用些飯吧。”西暮苦口婆心地勸道，心酸不已，他還是個未成家的大好少年，爲何要做這種大太監的活兒。
誰讓殿下不喜歡內侍，除了日常瑣事外，根本不讓內侍近身，導致他堂堂一等侍衛，一直要身兼數職。
褚承澤眉心微蹙，正要說西暮怎麼越來越碎嘴，就聽到了熟悉的軟糯聲音。
“太子殿下，你不喫我喫啊。”穆歆可是掐着飯點潛入的太子府，果然正趕上褚承澤暴殄天物。
“你怎麼來了？”褚承澤眉眼間的陰霾一掃而空，笑出了淺淺的酒窩。
穆歆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低估了京城的物價，從張太醫那裏借來的一百兩銀子，喫喝玩樂一下子就花完了。
偏生她的銀子都是盈缺放的，就算潛回去也找不到。
穆歆偷偷回京只有穆老太爺和褚承澤知道，穆老太爺身邊一直有人，權衡之下，她只能來找太子殿下打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