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帝臉一黑：“朕是讓他納妃，不是讓他去死。”
顧貴妃顫動着纖弱的肩，電光火石間想出了託詞：“臣妾不是不願爲陛下分憂，只是丹陽郡主終究是與安兒行過禮的側妃。”
“如今一年都未過，安兒就再納側妃。臣妾是怕有不好的話，傳到北疆去。”
洪熙帝目光微凝，確實沒想到這一點。若是早知道北蠻已經重新擁有數十萬大軍，他就算想警告褚承安，也不會直接殺了丹陽郡主。
錯已鑄成，洪熙帝也無意追悔。只是這麼一來，的確不能再讓老三收了穆歆，平白刺激到琅琊郡王。
顧貴妃第一次拒絕洪熙帝提出的要求，心中還有些不安，悄悄偷瞄了一眼洪熙帝的臉色。
更黑了。
“陛下，臣妾的侄兒，或許可以擔此重任。”顧貴妃猶豫再三，弱弱地開口。
洪熙帝眉心微蹙，打量着顧貴妃：“顧莫卿？”
顧相那隻老狐狸最擅長權衡利弊，顧莫卿又是他最看重的嫡長孫，怎麼會如此草率。
世家大族很看重嫡庶，原配夫人和繼室的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語。顧莫卿若是迎娶穆歆爲妻，就徹底斷了與其他世家聯姻的可能性。
“是的，”顧貴妃手上攥緊帕子，輕聲細語道，“莫卿今年十六，正好比寧遠郡主大三歲，會是段好姻緣。”
褚承安前些天與她說過，爲了不讓褚承瑜獲得穆氏的支持，顧莫卿已經答應他，會迎娶穆歆。
雖然顧貴妃覺得經此一役，以德妃那個愛子如命的性子，也不會再想着讓褚承瑜求娶穆歆。
但誰讓洪熙帝非要出這口惡氣呢，她也是沒辦法。
兩害取其輕，能死侄子不死兒子，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愛妃，此事可是顧相的意思？”洪熙帝語氣中帶出一絲遲疑，不動聲色地試探顧貴妃。
顧貴妃見洪熙帝又恢復了往日不見喜怒的神色，心下安定了些，含糊答道：“是莫卿自己的意思。”
“他與寧遠郡主，有過數次巧遇，也算有緣。”
洪熙帝摩挲着扳指，他對顧莫卿的印象極佳，文武雙全，性情穩重自持，比老三像樣多了。
他是想給穆歆教訓，不是給她找如意郎君。
顧貴妃揣測着洪熙帝的心思，補充了句：“臣妾的孃家弟妹，出身隴西範氏，最看重尊卑規矩。”
“聽聞進範氏的新婦，都要學三年規矩。”
言下之意，就是顧莫卿雖是人中龍鳳，卻有個極爲嚴苛的母親。
“這事還得問過顧相，”洪熙帝有些意動，“你先下去吧。兒孫之事，最好讓他們自己成事。”
對付一名小女子，竟然比收拾一個朝臣還麻煩。洪熙帝心氣仍不太順，決定要重新考慮給穆正清定下的目標。
北蠻虎視眈眈，江南道的糧食儲備就是重中之重。
父債女償，反過來也是一樣。
顧貴妃輕撫胸口，總算保住了褚承安。然而想到要與顧相提這件事，又蹙起秀眉，父親對顧莫卿的看重，她也很清楚。
“父親，”顧貴妃連哭兩場，聲音都有些虛，“女兒也是沒辦法了。”
“陛下不知道，父親還不清楚嗎？當初安兒被餘玉賢那廢物蠱惑，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偏偏那案子是太子監察的，誰知道有沒有留下證據。”
“若是真讓那殺神進了睿王府，安兒可怎麼活啊。”
顧相臉色嚴肅，凝視顧貴妃母子片刻，轉向顧莫卿：“莫卿，你自己決定。”
“祖父，孫兒已經答應過殿下。”顧莫卿淡然答道，並不意顧貴妃會在洪熙帝面前將自己推出來。
“貴妃娘娘，殿下，你們先回去歇息吧。”顧相似是老了幾歲，疲憊的讓顧莫卿送客。
“父親。”
“外祖父。”
顧貴妃和褚承安同時開口，但顧相已經轉過身去，只得離開。
“祖父！你真的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哥哥推進火坑嗎？”顧若蘭氣得眼眶泛紅，壓低了聲音質問顧相。
“你忍心顧氏的嫡長孫慘遭毒手嗎？”
“蘭兒，慎言。”顧莫卿揉了揉眉心，“寧遠郡主只是武藝高強，並非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那姑母爲何不敢讓穆歆進睿王府？還不是怕了！”顧若蘭沒被說服，反而怨上了褚承安和顧貴妃。
她一直不喜歡褚承安，總是帶着虛假的謙和儒雅，還要比他小那麼多的顧莫卿處處相讓，避其鋒芒。
“謀害皇子，是誅九族的重罪，寧遠郡主不是個蠢人。”顧相很失望，他沒想到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兒，會變得如此愚蠢膽小，還自私冷漠。
褚承安是她的兒子，難道顧莫卿不是顧氏最出色的嫡長孫嗎？
顧莫卿是三人中最平靜的，只覺得幾人都被褚承安帶偏了：“祖父，妹妹，寧遠郡主心有所屬，你們不必擔心。”
“重要的是，三皇子是否還值得顧氏全力輔佐。”
顧相看了一眼顧若蘭，因爲養女兒的時候太過嬌寵，什麼都避着，才導致顧貴妃只會靠家族在後宮生存。
“可是，難道有的選嗎？”顧若蘭雖然生氣，卻知道他們顧家與三皇子是綁在一起的。
“五年前，顧氏有人動過從龍之功的心思，是祖父壓下來的。”顧莫卿語氣中依舊沒有多餘的情緒。
顧相沉吟半晌，他了解顧莫卿從不說廢話：“郡主屬意之人，可是太子？”
顧若蘭微微瞪大雙眼，不知話題怎麼又轉到穆歆身上了。
“她今日佩戴的玉佩，是太子殿下週歲宴時抓到的那枚。”顧莫卿答道。
說來顧莫卿還與褚承澤有一絲緣分。顧莫卿出生的第二天，正是褚承澤的週歲宴。
顧貴妃見褚承澤抓起的玉佩色澤很特殊，就順勢向洪熙帝討個了恩典，命匠人再做了一枚送給顧莫卿，當作禮物。
那時中宮皇后和太子的地位穩如磐石，顧貴妃爲了裝乖順，還囑咐顧莫卿要經常帶着，會有福氣。
有這段淵源在，顧莫卿對那枚玉佩的印象極深。
方纔登臺彈琴時，他注意到穆歆把玩着的玉佩，後又觀察許久，確定就是太子殿下那枚。
顧相將這些天發生的事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沉聲道：“雲麾將軍曾效忠於廢太子，但穆氏一直是中立派。”
“顧氏也可以是中立派，五皇子並無帝王之相。”顧莫卿終於將心裏話說出口，“祖父，表哥不適合坐那個位子。”
“他可以無情，但不能無知。”
顧相沉默了更長時間，最終嘆了口氣，顧氏已經在褚承安身上投入了太多。
但他很清楚，顧莫卿說得沒錯。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們絕不可對外透露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