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嶽霖最初是想成爲救下慕容離的那個名女子，她堅信自己不會成爲慕容離成就霸業的絆腳石。
更重要的是，文嶽霖真的很想能被一個人如此重視。
可惜文嶽霖從未見過慕容離，只聽說他臉上有斑駁的傷疤，左腿有疾，身型非常高大。
至於他在南疆那些年姓甚名誰，是何時被救，則毫無頭緒。不遠千里派人去雲城，也沒查出相似的人。
幾經斟酌，文嶽霖放棄了一切都無法確定的慕容離，轉而選擇記憶中擁兵自重的六皇子褚承佑。
文嶽霖告訴褚承佑，她之所以可以收服懷虛道長，是她能預知到一些事，而且不斷地被驗證。
救下褚承佑，也是因爲數年夢到同一個場景。
這種說法比匪夷所思的重生更容易讓人接受，文嶽霖不會讓自己再陷入禍國妖女的噩夢中。
她還告訴褚承佑，最後坐上皇位的會是他。
然而實際上，文嶽霖並未親眼看到這一天，她死在了那場燒盡一切的大火中。
文嶽霖當容妃時，爲了完成褚承安的指示，學會了不動聲色地討好洪熙帝，學會了不露痕跡地借刀殺人。
在文府內如殺雞用牛刀，調教懷虛道長時也信手拈來。
爲了避免洪熙帝起疑，文嶽霖從不幹政，導致如今的形勢，已經遠超出她能處理的範圍。
耶爾蘭出師未捷身先死，攬月樓被查封，慕容建元和慕容離莫名其妙同行訪京，這都是文嶽霖沒有預料到的發展。
她手上的籌碼越來越少，已經不足以保證，褚承佑是正確的選擇。
“霖兒，你在想什麼？”
褚承佑見文嶽霖只是翻開一頁書，半個時辰都沒動過，忍不住柔聲詢問。
“承佑哥哥，我在想，姐姐會喜歡我嗎？”文嶽霖面露嬌怯，有些不安地牽住褚承佑的小拇指。
褚承佑反握住柔軟的小手：“一定會的，我姐姐是個非常善良的人。”
善良？
文嶽霖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嘲諷，善良到將慕容建元做成了人彘，讓太后受萬蟲噬心之毒而死？
善良一文不值，文嶽霖不認爲崇靈公主做錯了，也會一樣，要十倍百倍地報復回去。
洪熙帝一向很沉得住氣，哪怕已經知道懷虛道長的神通十有八九來自文嶽霖的指示，也沒有直接將二人處以極刑。
他更想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文嶽霖不過是個十五歲少女，兩年前一直生活在京城之外，居然能知道施嫣兒的隱祕。
“宴翎，可查出疑點？”
宴翎眼裏佈滿血絲，面無表情道：“文嶽霖與六皇子相遇沒有疑點，兩年前那隻熊，是鎮遠侯府衛大小姐所傷。”
“六皇子從未單獨與懷虛道長、錦衣衛等人接觸。”
“攬月樓背後之人確爲慕容建元及拓跋宗，爲六皇子與崇靈公主傳過一十七次書信，十三次禮物。”
洪熙帝沉吟半晌：“你去休息三日，準備好迎接慕容建元。”
“末將遵命。”
進入大周境內後，北蠻的隊伍再沒有受到襲擊，慕容離意外地沒有作妖，安分守己地走到了京城。
一路上慕容建元因爲受傷格外辛苦，又挑釁過董燁鈞兩次，卻連個眼神都沒得到，早就憋了一肚子氣。
有心找罪魁禍首麻煩，卻在觸及慕容離與七皇兄相似的眉眼時，偃旗息鼓。
這孽種太邪門了，不僅武藝極其高強，還不知從南蠻學到了什麼蠱術，一回到北蠻，就迅速收攏了一大批勇士。
強忍着身心的不適，慕容建元的心火，在看清來迎接他的隊伍時，燒到了最旺。
洪熙帝居然只派了靖安郡王褚承佑、禮部一位侍郎兩名主事、錦衣衛指揮使這般寒酸的陣容。
這排場，莫說一雪前恥，連當初他做小伏低來求娶公主時都不如。
董燁鈞嗤笑一聲，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慕容建元的臉上。
憤怒和羞恥險些燒光了慕容建元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即調轉馬車，回到北蠻告之父皇，洪熙帝是多麼狂妄無理。
再親率三十萬鐵騎，踏平大周，一把火燒了眼前這座讓他受辱的城池。
慕容建元爲了耀武揚威，特意騎馬入城，此時宛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十一皇叔，怎麼不說話了？”慕容離聲音輕快，“是不滿意來迎接的人只是區區郡王嗎？”
“慕容離，慎言！”慕容弘化冷冷瞪了慕容離一眼。
慕容離絲毫不受影響，牽着馬溜溜達達地走到了前面，還跟宴翎打了聲招呼：“你就是被寧遠郡主打吐血的宴翎？”
“在下宴翎，錦衣衛指揮使。”宴翎語調平淡地自我介紹。
“真好。”慕容離上下打量了一番，表達了羨慕，“說明你值得全力以赴。”
宴翎不再吭聲，禮部三人也默契地不參與話題。
怠慢北蠻人事小，觸了宴翎黴頭就很可怕了。短短一月，在宴翎的指揮下，京城百官充分感受到了錦衣衛的可怕。
慕容離也不尷尬，將繮繩一扔：“皇叔，我的任務是送你到京城，如今既然到了，就此告辭。”
話音剛落，慕容離幾個健步，就消失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不用管。”宴翎冷聲喝止打算跟上去的錦衣衛，看向慕容建元，“我們要招待的是崇靈公主殿下和駙馬爺。”
慕容建元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北蠻其他人也露出受辱的神色。
氣氛僵持之時，褚承佑上前對慕容建元行了一個晚輩禮：“姐夫，好久不見。”
“這就是阿佑吧，都已經是大人了。”慕容建元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幾步走上前攬住褚承佑的肩膀。
“你姐姐經常提起你，寄出的那些家書和禮物，可有收到？”
“都收到了，等見過父皇，我再帶姐姐姐夫去往下榻之處。”褚承佑很貼心地不提公主府三字。
慕容建元自視甚高，不安撫幾句，肯定要壞事。
“有勞弟弟了。”慕容建元果然很受用，臉色好轉不少。
可惜下一刻，又被董家人氣到青筋直跳。
董燁然也來了，然而他只是來接董燁鈞的，之前都沒有上前行禮，視北蠻人如無物。
“小弟，你瘦了好多。”董燁鈞打量着董燁然，很是心疼。
董燁然露出真正的笑容：“二哥，我是長高了。不用擔心，一切都很好。”
董燁鈞猶豫片刻，策馬走到崇靈公主的馬車前，朗聲道：“陛下，京城到了。”
“多謝董將軍一路護送。”崇靈公主掀開車簾，小心翼翼地環視了一週，眼中隱隱透出淚光
董燁鈞撓撓額角，有些不好意思，抱拳一禮後，跟着董燁然離開。有宴翎接手，他就不用跟着去面見洪熙帝。
“姐姐，歡迎回家。”褚承佑笑容的弧度恰到好處，聲音平穩，唯有寬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崇靈公主閉了閉眼，還是落下兩滴淚水：“阿佑，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