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對着坐在對面喫早膳的褚承澤陳述道:“褚承安給的涅槃水。”
臨近年關,褚承澤越發的忙碌,穆歆又經常晚出早歸,二人的碰面時間就順勢從夜宵改成早膳。
對此,褚承澤曾經提出挖一條密道直通太子府,被穆歆無情地否決了。
如今的穆府,除了種植一塊塊小麥外,地下隱藏着穆歆精心設計的機關,已然是集大成的傑作。
那都是穆歆的心血,輕易不能動。
褚承澤剛得知宿霄被派去當褚承佑的護衛,還想着與穆歆商議一番。結果宿霄那邊還沒打探到什麼,穆歆已經先一步查到核心部分。
“一個太后,一個大內總管,地位都不可能再得到提升,還能從褚承安那裏得到什麼?”褚承澤有些訝異。
太后是年逾花甲,未必能活得過洪熙帝。就算真想支持顧貴妃,也沒理由害親生兒子去扶持孫子。
“袁公公是被褚承安抓到了把柄,”穆歆慢悠悠地道,“太后那邊,還沒來得及去了解。”
穆歆在與慕容離同步了調整的計劃後,還抽空去了一趟太極殿。
自作孽不可活,但穆歆得親自探一探,還能活多久。
得益於之前費心費力地救過太后和洪熙帝,如今穆歆對皇宮內的佈局和守衛已經很非常熟悉了。
再加上洪熙帝對宴翎也起了疑心,捨棄了最頂尖的錦衣衛,轉而重新啓動第二梯隊的金吾衛,主動降低了難度。
穆歆輕而易舉地就潛入了洪熙帝戒備森嚴的寢宮,無聲無息地放倒了內室的所有人。
給昏迷中的洪熙帝診脈時,穆歆有意先從脈象來分析,果然看不出太大的問題。
頂多是有些虛火旺盛、睡眠不足的常見症狀。
也難怪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在輪換着替洪熙帝請平安脈時,沒發覺出異常。
穆歆再探入異能檢測了一圈,就很明顯地感覺到,洪熙帝已經雙重成癮了。
無憂香的確是全天下最適合下給洪熙帝的毒,如今這個情況,不管穆歆說什麼,都不可能再說服洪熙帝。
信任已經崩塌,原本可以爲穆歆背書的藥王谷和太醫院,也不頂用了。
洪熙帝就算親眼看到涅槃水的後果,也會懷疑是穆歆動的手腳。
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
“東旭去查了黑市裏流通的無憂香和涅槃水,全部都來自西域。”褚承澤這幾日也有收穫,“最初應該就是吐蕃的往生香。”
顧氏選擇明哲保身,顧貴妃和褚承安就成了困在籠中的鳥,可以動用的人只有那麼幾個,查起來並不困難。
“他們的動作太明顯了,我能查到,老五也能查到,錦衣衛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宴翎現在沒有洪熙帝的吩咐,不敢輕舉妄動。
穆歆看向褚承澤的眼底,篤定地開口:“褚承安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
從第一次在賞花宴見到文嶽霖,穆歆就察覺到她對褚承安的恨意極爲強烈,遠超出普通女子被辜負的程度。
不過褚承安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有人想殺他很正常,穆歆也懶得當一回事。
此後還有好幾次共處一個場合,文嶽霖看向褚承安的眼神,都會不自覺地透露出憎惡和殺意。
“那位與褚承安書信傳情兩年的嬤嬤,大概就是曾經的文三小姐。”褚承澤以前沒興趣細究褚承安做的爛事,稍一覆盤就理出了緣由。
只要試着按照文嶽霖重回一世的邏輯去思考,一切都說得通。
“程倫還沒醒嗎?”穆歆突然問起一個被遺忘在錦衣衛大牢裏的人。
吐蕃這次並沒有派使者來大周,而西域使團中,除了心思活絡的樓蘭,最可疑的就是車前國。
而車前國駙馬,又與龍泉寺那些拙劣的假倭寇有關。
幕後之人,呼之欲出。
“可以醒。”褚承澤也想到了一處,很有默契地接話,“我會派人向宴翎確認一下。”
許是車前國公主身手太好,刀太快,也可能是林清焰的動作不夠快。
總之,程倫全部的運氣都用在活命上了,但也僅限於活着。
他在錦衣衛大牢醒來時,就發現自己不僅成了階下囚,一身武藝也盡數廢了,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在宴翎親自主持的審問中,程倫痛哭流涕地把能交代的全交代了,本以爲能換一個痛快的司法,沒想到就此開啓了無人問津的牢獄生活。
等待未知,是恐怖的事情。
程倫覺得自己都快被折磨瘋了,每天都對着獄卒交代之前遺漏的事情,終於等到了第二次提審。
只是這一次,程倫重新看到了活的曙光。
“多謝宴指揮使,深明大義。”喬裝後的西暮,踏出大牢時,客套了一句。
宴翎直視北夜的眼睛,沉聲道:“我是在履行錦衣衛的職責,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放心。”西暮配合地一拱手,義正言辭道,“都是爲了大周。”
宴翎面無表情地沉默着,直到西暮自覺沒意思,大步離開。
“去蒔花館,查無憂香。”宴翎收回視線,吩咐左右。
盛千戶有些躊躇不前,小聲道:“大人,這要是被有心人扣上帽子,錦衣衛可要危險了。”
“無妨。”宴翎眼中透出寒意,“若只爲自身考慮,錦衣衛就不用存在。”
錦衣衛如今的處境很微妙,因爲洪熙帝對宴翎的疏遠,所有人都不敢跟任何皇子官員有公務之外的接觸。
他們是洪熙帝的刀,一旦失去信任,只有被摧毀這一條路。
所幸洪熙帝也並非全然失去理智,一方面,他在懷疑宴翎的忠誠,另一方面,他也在懷疑有人故意在離間君臣關係。
而後者,依舊指向褚承澤。
因此洪熙帝只是不再讓錦衣衛負責近身防護,集中所有力量,專攻監察百官言行。
宴翎伴君多年,自然能從洪熙帝的隻言片語中,感覺出內裏的深意。
洪熙帝對宴翎有知遇之情,栽培之恩。於公於私,宴翎最看重的,都是洪熙帝本人的安危。
然而前朝後宮的形勢被洪熙帝親手打亂了,宴翎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將信任託付給任何人。
哪怕他有九成九的把握,洪熙帝身上出了狀況,也不敢冒險去挑動洪熙帝敏感的神經。
宴翎能保證自己的忠誠,卻無法保證洪熙帝的信任。
尤其是他懷疑的對象,與洪熙帝的關係,遠比剛成立沒多久的錦衣衛深厚。
所以當褚承澤派人來北鎮撫司時,宴翎第一反應是避嫌。只是西暮早有準備,拿出了宴翎無法拒絕的誠意,這才破例達成了臨時合作。
兩日後,宴翎驗證了西暮所說的話,藉故查封了蒔花館。
當晚,秋瞳揹着顧貴妃,向袁公公傳達了新的命令。
這一夜,許多人都沒有睡,反而是焦慮了多日的洪熙帝,睡得格外香甜。
洪熙帝第一次夢到了修道成仙后的景象,再沒有人能謀害他,世間萬物,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次日醒來,卻連上朝的時辰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