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遊山客 >第112章 冒雪
    廣袤無垠的大夏境內,原本迫於魔火淫威渺無人煙的大街小巷在救助之下重新煥發出一絲生機,支起了零零散散的帳篷和攤販。雖然簡陋且供應緊張,但今時不同往日,能出來擺個小攤已經實屬不易。南邊的一座小城在街邊開設了一處專門供賣糧食的小場地,還稀稀拉拉地擺了幾張小桌,在亂世中實數奢侈了。城裏尚且算是資產不錯的百姓經常跑到破布遮蓋下的小桌裏小酌幾杯,再借着酒勁談一談實事,揭一揭仙門祕聞;另一邊則烤着香噴噴的燒餅,每個攤位前都要排一長隊的人。倒也算不上香噴噴,只能說是烤熟了叫人聞着一點焦味,給人增添一點食慾罷了。

    燒餅攤一共設了四個,旁邊還有兩個打粥鋪。據說其中有幾個是朝廷派下來救濟難民的,分文不取,但是供應有限,搶完即止,來晚的只能去排收費的民間攤子。很快公家供糧的那兩隊叫苦連天地散了,沒排到的要不就餓着肚子,要不就重新去排其他隊伍。其中有一人倒是特立獨行,套着灰撲撲的袍子,把整個人都罩在其中,一聲不吭地就去排了收費的攤子,旁邊一同等着拿燒餅的流民好心提醒一句,那人也只是道了聲謝卻不爲所動,愚昧得直叫人搖頭。

    旁邊的小酒鋪裏坐了數十個前來小酌的百姓,回頭看了眼排得望不到頭的長隊,轉過頭來嘆道:“想當初我們哭爹喊娘地求朝廷管管我們都沒有用,現在總算是想起我們這些大活人來了。”

    “你當是朝廷想管?還不是因爲這幾年裏散人南淵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皇都,這才爭取來了這一點結果。要不然我們早就餓死了!”

    “你瘋了!?小點聲!不知道現在什麼世道啊!”

    說話那人疑惑地轉過頭來:“什麼什麼世道?”

    其餘人立馬壓低了嗓音:“聽說散人南淵和魔火有染,是仙門的叛徒,事情敗露後畏罪潛逃了,現在修真界到處追捕她的。你聽聽你說這話,被仙門聽到可不完了!”

    “什麼!?”那人驚悚道,“你可不要瞎說話,散人南淵救世多年,可是我們大夏的英雄!”

    “小點聲!哎,這可是大夏人盡皆知的事情,你可收着點嘴,別被當做共犯抓起來了!”

    “我不信!我見過散人南淵救世時的風姿,她根本不是這樣的人,肯定是仙門弄錯了!”

    “哎,跟你說你還不相信,真是!”那人低聲痛罵道,“要不是她十三年前救了魔火,我們至於遭這罪嗎?魔火與她關係不一般!”

    說話那人氣紅了臉:“怎麼證明是她救了魔火,萬一是魔火有意陷害呢!”

    “哎呀我說你這,你這這這!冥頑不靈!我跟你說,她手上有一處傷疤,就是當年救魔火的時候留下的,雖然我也不想相信,但是證據確鑿啊!”

    那人估計沒料到來喫個酒也會受這麼大刺激,登時哽住說不出話來了。方纔說話那漢子直搖頭:“造孽喲!造孽喲!”

    “虧得我們當初那麼相信她,飯都不喫去給她修建廟宇……”

    “看來她救世是有原因的,她要是這個時候不站出來,這般惡貫滿盈的,指不定要下地獄的。”

    “我還以爲她是救世主,沒料到竟然是罪魁禍首……老朽心裏難受啊。”

    “看來她受這麼多苦難是該的……不出來做做善事,估計晚上都不敢睡覺。”

    一衆人窸窸窣窣地低語起來,這時突然有一個姑娘站起來大聲道:“你們有本事再說大聲點!”

    旁邊的姑娘趕緊過來拉她:“哎!別說了別說了!”

    酒鋪裏的大漢們轉過頭:“怎麼了這是?”

    “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人!”那姑娘激動得聲音打顫,“散人南淵那時也才五歲,她要是見死不救,你們是不是又要說她蛇蠍心腸?她又不知道救的是大魔頭,你們憑什麼這樣說她!”

    酒鋪裏的大漢面面相覷,就連排燒餅的百姓和流民也一同轉過頭來。

    正好輪到那個執意要花錢買燒餅的灰衣人排到。那人指尖微微一頓,繼而波瀾不驚地把手裏的幾文錢遞了出去,接過燒餅輕聲道:“多謝。”

    那姑娘吼着吼着就哭了起來:“你們又爲天下蒼生做什麼好事了,就因爲這個要把那麼好的一個人推入深淵,你們嘴裏喫的手裏捧的難道不都是她給你們爭取來的!?”

    酒鋪子裏裏外外一片寂靜,互相望望,都沒說話。

    那姑娘抹了把眼淚跑了出去,留下一羣不知作何感想的漢子們,互相尷尬地對視了幾眼,都埋下了頭:“不說了不說了,喫酒。”

    那灰衣人也不是愛看熱鬧的,買完燒餅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一邊走一邊低着頭啃着燒餅,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郊外。估計是啃得太入神了,又或者是腦子裏想着什麼別的事,一沒注意被腳下一塊大石頭給絆倒了,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直接掉進了旁邊的河流裏。

    猝不及防地被嗆了好幾口水,她在水裏撲騰着咳起來,伸手去夠掉落的燒餅。正費力掙扎着,一個波浪打過來把燒餅給推去老遠,再也夠不着了,只好作罷。她用力撲騰着,溼漉漉地從河裏爬上來,把溼透的灰布從臉上扯下來,抹了把臉。

    河水倒映着她狼狽的模樣。她靜靜坐在河邊,盯着水裏的倒影發起呆來。

    自半月前弒神臺一事過後,仙門對她窮追不捨,鋪天蓋地地要她給出一個交代。她一路逃亡,疲憊不堪之時,在南邊的一座小城裏歇了腳。

    她成了人人過街喊打的老鼠,再也不敢拋頭露面,只能隱匿於人潮苟且偷生。的確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的確是她犯下的彌天大錯,她不敢面對的不是漫天漫地的咒罵,而是那些信奉她的人逐漸冷漠與失望下去的眼神。

    她無家可回,終於也當了回逃竄的流民。以往雖然也總是奔波在路上,但那時身邊總有人相伴,有一腔不問歸途的勇氣和熱忱,尚可說出“四海爲家”這樣的豪言壯語,但此刻卻是真的沒有家了。

    她起身去旁邊拾了些幹木柴,可惜南方的氣候多偏潮溼,這又是山的背面,並且是在河邊,木柴難免沾染些許水汽,不好生火。她坐在邊上琢磨了半天才慢慢生起一點小火苗,趕緊徒手煽風點火,手腕都抖酸了總算是將火燒起來。

    她把灰布衣脫下來,用木棍挑起來慢慢烤着,打算就在這裏湊合下。

    以往總是忙得焦頭爛額的,從來沒有這麼閒暇的時候,這種感覺說起來還挺陌生。她躺在草地上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醒來的時候還挺慶幸居然沒有被野獸給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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