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樂安歌 >第18章 權利
    淑妃當日之言,至今縈繞在慕容優的耳邊,終究是自己,連累了整個顧氏,連累了淑母妃和七弟。

    “阿傾,好好的活下去!”慕容優緊盯着慕容傾,指尖用上了力氣,捏着慕容傾的肩膀,迫切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句承諾,“你答應皇兄,你會好好的活下去!”

    自貶進冷宮那日起,不管自己受多少屈辱,慕容傾再沒有掉一滴淚,但,他從皇兄身上又聞到,往日熟悉的薰香味道後,他再也忍不住。

    啊……他嘶聲力竭、抑制不住的哭。

    寂然無聲的平野上,哭聲一下下撞擊衆人的耳膜,苦主像是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在今時今日,在此處哭痛快、哭乾淨。

    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爲淒厲的哭聲,感到動容,至少韶昱她不會。

    此刻,她在想另一件事情,“我們此行能如此順利地將人救出來,看來那位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真的悄悄地死在冷宮中……”

    皇宮守備森嚴,有衆多高手拱衛,暗中也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冷宮即便只是在皇宮外圍,但如果不是獲得禹皇的私下首肯,那麼任憑他們這些人武功再如何了得,也是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從皇宮裏帶出一個人。

    關棠蹙緊着眉毛,擔憂韶昱一個異國的公主,插手干涉別國的內政,會不會給她自己招惹來麻煩?

    “多謝殿下出手相助,事情才能進展的如此順利,只是貿然將殿下捲進來……”

    “無妨!”韶昱出聲打斷他。

    “關家捨得嫡子給我爲扈從,這份誠意我承下了,也就應當回報一二,而且我自己也想試探一下,禹皇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韶昱用手攏了一攏滑下肩頭的狐裘,頭微微地向後仰,輕靠在車廂壁上,合上了雙眸,似夢非夢地說:“如今看他這麼不捨一個擁有一半顧氏血脈的兒子死,多半是對‘顧氏謀逆’一案心存疑慮。”

    只是證據已經擺在禹皇的眼前,而且要謀取的還是他自己的皇位,所以無論禹皇最後怎麼選,結果都只有一種。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想到曾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顧氏,關棠不禁有些惋惜:“只可惜了顧氏!”

    顧氏這一代家主顧全道,是一個十分剛烈耿直的武將,他手下的將官一直以勇武著稱,他的兩個兒子同樣是兩位兇名赫赫的悍將。

    作爲一名將士,可以抵擋敵人揮來的屠刀,卻擋不住廟堂放出的冷箭,可以護得了國家,卻護不住自己,是悲哀。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是君王的權利。”韶昱此時的語氣,比之前顯得稍許冷漠。

    看着面前老神在在的韶昱,關棠就忍不住問:“殿下,您今年幾歲?”

    “八歲。”女孩不加思索的回答,使得關棠呆愣了一下。

    我現在是想問你幾歲嗎?我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小孩?……關棠在心裏一陣腹誹。

    誰料,韶昱又不鹹不淡一句“別想了,你想不明白的”,讓關棠覺得自己被一個小丫頭看扁了,尷尬的只能笑笑。

    耳畔聽見那輛馬車裏的哭聲,不似之前那般大了,韶昱轉了轉動右手上的扳指,半睜開雙眼,看着虛空沉吟:“即刻啓程,按之前計劃行事,免得節外生枝。”

    突然,一股撲鼻的濃郁薑湯味兒,令韶昱下意識屏住呼吸,臉色變得愈發扭曲。

    擡頭看看面無表情的姒鉞,又低頭看着端在自己面前的瓷碗,和握在碗邊上的兩根瓷白手指。

    韶昱的面上擺出了一副壯士斷腕的認命模樣,緊緊地閉上眼睛,將滿滿一碗的薑湯仰頭喝盡,下一瞬,就不停地往嘴巴里塞醃漬梅,幽怨的眼睛不錯眼珠地盯着,姒鉞收羊皮袋的手上。

    爲什麼姒鉞會又拿出一個羊皮袋?姒鉞她到底給自己準備了多少薑湯?

    關棠呆在韶昱身邊有一段時間了,已經見多了她現在這一副表情,關棠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連一盤炒竹蟲,她都可以面無懼色,嘎巴嘎巴喫的特別香,爲什麼那麼害怕加生薑的東西呢?

    不過她真的如傳聞中說一樣,身體是真的很不好,梨花一般白嫩的皮膚上,不存一絲血色,連脣瓣都是桃花映水的盈盈之色。

    “你們把人平安送到萬劍山莊便可!”忍着口中的不適,韶昱皺着眉頭又囑咐,“途中不要多做停留,萬事多加小心!”

    “請殿下放心,屬下明白!”

    關棠擡手屈彎起指節,在車廂壁上敲了三聲,一直守在車外的護衛,立刻會意,轉身跑向後面傳令。

    與慕容傾身形極爲相似的十幾個斗篷人,從一乘馬車上陸陸續續走出來,上了慕容傾的那乘馬車,過了不久,又都從裏面走出來,分別躲進準備好的其他馬車中。

    哨聲過後,幾十乘馬車向不同的方向,揚長而去。

    馬車一路疾馳,在離開禹國都城,到了下一座城池時,像魚入大海一般,藏進人海茫茫中,永遠的銷聲匿跡。

    而真正的慕容傾,此時由姒鉞和關棠的保護,悄悄地混在商隊裏,正隨商船南下去往南訶,抵達南訶之後,再換乘馬車,繞道走小路到神劍山莊。

    “七郎可安心在山莊住下,若日後有想好要做的事,想成爲的人,萬劍山莊也會幫郎君做好安排。”關棠對少年說的話,也是萬劍山莊向少年做的保證。

    被關棠喚作七郎的少年,就是被韶昱救出來的禹國七皇子慕容傾,他聽了關棠的話並沒有多少反應,只是點了一下頭。

    從那天離開禹國都城之後,他一路上都沉默寡言,關棠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模樣,於是並未再多言,只與山莊衆人道別後,便與姒鉞策馬離去。

    今年冬天特別冷,路上風雪交加,積雪覆蓋一尺之厚,馬車寸步難行,耽擱了不少行程。

    韶昱從馬車中探出頭,向趕車的護衛詢問,“還要多久?”

    “回殿下,還有五六日到帝都!”護衛側轉着頭喊話。

    趕了半天的路,風雪越來越大,此刻人困馬乏,韶昱考慮到隊伍的安危,決定先找地方避避風雪,“蔣千戶,等風雪停了,我們再繼續趕路吧!”

    馬車一來一回,走了近三個月,才又終於出現在大曆帝都的官道上。

    蒼梧山提前接到消息,大家早早的等候十里亭,看到韶昱從車裏出來,李開景立即十分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車。

    時隔三個月,少年的身姿愈發挺拔,能想象到他日後會多麼風采卓絕,可是韶昱眼睛掃了一圈,也沒看到她最熟悉的那抹身影出現。

    韶昱眼裏閃過一絲失落,不過一轉眼又想通,阿兄那麼在乎自己,今天沒有出現,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抽不開身。

    “我阿兄呢?爲何沒來?他怎麼了?”韶昱一口氣問了一串問題。

    衆人相視一眼,最後還是李開景先開了口,“回殿下,韶老將軍回來了,小靖王被老將軍打得臥牀不起。”

    祖父從北邶境上回來了?

    阿兄性格向來頑劣,又嫉惡如仇,愛闖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一次是惹了什麼禍?引來祖父這麼大的怒火。

    想起前日發生的事情,衆人都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小靖王捱得這頓毒打,並不算冤枉。

    韶老將軍回來沒兩天,韶汝霖就在冬狩上,被人使陰招害死了愛馬,一怒之下,抽出腰間匕首,刺進對方馬匹的脖子,一擊斃命,馬背上的人也摔斷了右腿。

    聞言而來的韶老將軍,按着韶汝霖的頭向對方道歉,見韶汝霖始終梗着脖子,死不認錯,氣得一頓亂棍下去,打到他半死。

    當大家以爲韶汝霖在養傷,會老實上幾天,結果他隔天就又出事了。

    屁股被打爛了,韶汝霖只能每天趴在牀上,連喫飯都需要丫鬟喂,無聊的在牀上把玩□□,就這麼一箭一箭,滴水穿石般將房梁射穿、射斷了。

    韶汝霖的臥房塌了半邊。

    韶老將軍氣得鬍子都豎了起來,但韶汝霖的那一身傷傷的太重,屬實禁不住二次毒打。

    於是,韶老將軍把他扔進了祠堂思過,就看他這回還能怎麼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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