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駕臨,爲何過門不入?”一個渾厚磁性的嗓音傳入耳中。
墨寒生擡腳進入,木門再次輕輕關上。
與前門的寒酸簡陋相比,閣樓中的佈置可謂精緻典雅,別具一格。
半開的朱窗透過細碎的陽光,映照着角落裏一束插在汝窯花囊中的虞美人,涼風習習,拂動嬌豔花瓣,飄散縷縷清香。
西牆上掛着幾副書帖,筆力雄渾、龍飛鳳舞,猶如行雲流水,意境之高遠令人不自覺沉浸其中。
當中有一圓桌,圍四張圓凳,一位頭戴儒巾的中年文士端坐其上,此人正是這間當鋪後院的話事人——尤掌櫃。
尤掌櫃氣質儒雅,面相隨和,聽到腳步聲後,扭頭看向墨寒生,嘴角含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墨寒生也不客氣,大步上前,拉過一隻圓凳與尤掌櫃相對而坐。
“上回一別,貴客已有數載不曾踏足鄙店,此番再臨,不知是否又帶來了什麼稀罕物件?”尤掌櫃開門見山,一副與墨寒生十分相熟的口氣。
墨寒生並不意外,雖然自己與尤掌櫃素未謀面,但已經死去的呂乘風卻與對方打過不短時間的交道。
呂乘風雖是正派弟子,卻幹過不少見不到光的勾當,拐賣人口不過是其中之一。
他如此做,所圖不外呼利益,而此處就是其用來銷贓的場所之一。
以墨寒生目前的情形,急缺用於修行的物資,便想着當掉一些乾坤戒中暫時用不上的東西來填補。
由於時間緊迫,他才選擇了距離落日宗最近的這間當鋪。
想必對方此刻應該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纔是,這點從進門之初,對方眼中那一絲一閃而逝的猶疑便可窺見一二。
但這不是重點,尤掌櫃並不在乎來的人是誰,當鋪與呂乘風的所有交情不過是建立在交易之上。
只求利益,不問其他,尤掌櫃從未打探過呂乘風的真實身份,也不在乎。
說到底,對方認的根本不是呂乘風的身份,而是現今自己臉上所戴的這張鐵面。
但爲了以防萬一,不留下任何可能被對方查到來歷的蛛絲馬跡,墨寒生還是決定減少與對方交談,儘快將交易完成,然後離開。
“估價。”他將提前準備好的包袱往桌上一方,冷冷說了一句,隨後就靜坐閉目,一言不發。
“貴客還是這般直接,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客氣了。”尤掌櫃見狀也不意外,微微一笑伸手打開了包袱,看着內中零零散散的各色雜亂物件,這才皺了皺眉,有些疑惑起來。
過了一會兒,尤掌櫃笑了笑道:“東西有些多,請貴客稍候,容在下一一鑑別。”
墨寒生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沒有意見。
尤掌櫃見狀,取出一方白巾,包住一隻青綠色的玉鐲開始仔細鑑別了起來。
屋中逐漸安靜下來,只聽到見尤掌櫃鑑別物件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尤掌櫃卻好似渾然未覺。
墨寒生循聲望去,只見屋中靠裏的位置有一排高大的琉璃屏風,上刻百鳥朝鳳圖,精雕細琢。
腳步聲正是從屏風後傳來,一名白衣侍女手捧圓盤,踩着樓梯來到了一樓。
那名侍女面上蒙着一塊白色輕紗,看不清神色模樣,只能從她白嫩水靈的肌膚看出其年齡不大,姿色想來不差。
侍女端着圓盤來到二人身邊,小聲奉上兩杯清茶後就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這時,尤掌櫃忽然擡頭衝着墨寒生笑了笑,道:“招待不周,貴客且飲杯粗茶先。”
墨寒生低頭看了一眼,清澈微黃的茶水中還浮着幾片青綠的細葉。
尤掌櫃見狀也不在意,低頭繼續仔細鑑別着墨寒生帶來的東西。
“貴客久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尤掌櫃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貴客此次帶來的物件屬實不少,靈符,法器,靈草,金石……雖說其中並沒有什麼太過珍惜的東西,但勝在量大。”尤掌櫃將包袱中雜亂的物件有條有理地分作幾堆,口氣中些許遺憾,卻仍是面帶微笑,言辭中略有幾分試探之意,“莫非貴客最近手頭有些緊張?”
難怪對方有此一問,這一次交易,墨寒生取出之物已經是呂乘風多年攢下家當中的大半,就連許多用來鬥法護身的法器都拿出來典當了。
雖說此舉有些太過招搖,但也是無奈之舉。
他如今手頭太緊,急需元玉輔助修行,而昨日經過紅鸞峯首座這麼一鬧,今後再想獨自出山門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因此,明知如此做法必定容易令人起疑,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做下去,反正他已經做好拿了元玉就立即趕回落日山,躲進清風居苦修的準備了。
聽尤掌櫃如此詢問,墨寒生微微挑眉,沒有急於否認,只是有些含糊其辭道:“或許是吧。”
尤掌櫃見狀,開口解釋道:“貴客莫要誤會,在下只是一時口快,絕沒有打探客人隱私的意圖。”
“呵。”墨寒生也不接話,只是輕笑一聲,中指在桌上輕敲兩下,意圖不言而喻。
“既然已經鑑別完所有典當之物,在下也不再耽誤貴客時間,這就爲貴客估價。”尤掌櫃見他不可透露一絲底細,只好接着道,“此次也與往常一樣,鄙店以水玉收下這些物件如何?”
墨寒生聽到此處,突然出聲打斷道:“等一下。”
尤掌櫃微微一怔,詢問道:“貴客可是有何其他要求?”
墨寒生斟酌了一下如此問道:“你這裏可有寒玉之類的東西?”
這些日子,他自呂乘風留下的典籍中也瞭解了一些關於修行的基本常識。
寒玉顧名思義便是由極地至寒之氣凝聚的玉石,相比於水玉,自然是天生自帶精純寒氣的寒玉更有助於自己修行。
他現在急需快速提升自己的修爲,不止是因爲日後要離開落日宗,也是在爲不久後的煉妖宗之行做準備,故而纔有此一問。
“寒玉?”尤掌櫃皺了皺眉頭,有些爲難道,“天元大陸的寒玉大多出自極北雪原,那裏是雪妖的領地。中州極少有地方出產此物,即便有也是一現世便被人高價購去。鄙店慚愧,實在沒有貴客要的東西。”
“無妨。”墨寒生心中沒有多少遺憾,本也就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他擺了擺手道,“我只是隨口一問,就如往常一般交易即可。”
“如此就好。”尤掌櫃笑了笑道,“在下也不囉嗦了,貴客這一堆物件鄙店就以一百枚水玉的價格收下如何?”
墨寒生看着尤掌櫃一臉誠懇的笑容,皺了皺眉,不是因爲覺得對方給的價格低了,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壓價。
因爲這些物件原本都是呂乘風留下的,他根本不知曉其中的價值,但現在自己又急於出手這些物件來獲取修行所需之物,只能作出一副猶豫的姿態來試探尤掌櫃。
尤掌櫃見狀卻是不露聲色,舉起茶杯,細品了一口已經涼了大半的清茶,這才悠哉悠哉地道:“貴客放心,在下給的已經是非常公允的價格了。”
他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是嗎,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個價格哪裏公道了?”
尤掌櫃臉色瞬變,霍然起身,驚怒道:“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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