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卿原本絕不是如此計較得失的人。
可面前這個女人與自己所認識的那個陶苒判若兩人，這叫她如何坦然接受？
女總裁洗過澡後換上一身薄薄的睡袍，微微顰着眉把毛巾搭在了椅子背上，彷彿昨夜胡鬧的女人從未存在過。
她伸手將一縷溼法挽至耳後，表情瞬間恢復成原樣：“謝謝你。”
態度誠懇，卻也並不打算爲後半句的嘲諷做出解釋。
在外打拼十幾年，女演員看多了各種人的眼色，怎會瞧不出對方不想跟自己有任何多餘的交流，一句感謝只是爲了堵上她的嘴。
“你用不着這麼防備我。”
“你想多了，剛剛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
“提醒？我看更像是你的經驗之談吧。”
仇卿被陶苒言語間營造出的陌生感搞得心煩意亂，更討厭她把反常的事說得如此平淡。
就好像是默認了什麼一樣。
偏偏她越是沉默便越叫仇卿逆反，想要咄咄逼人，試圖從她嘴裏撬出一個否定的答案，哪怕是惱羞成怒也好。
“爲什麼你家附近會有狗仔？你也不是藝人，爲什麼能給他們提供素材，難道不應該反思一下嗎？”
“看來你也聽說了一些我的事。”
陶苒低下頭若有所思，仇卿便慌了神，想要解釋自己剛剛的話有些過分，對方卻已經想通了。
“確實，不知不覺就這樣了，所以我纔想你早點離開，不然對我們兩個來說都很麻煩。”
仇卿冷笑一聲：“什麼麻煩，陶總的集郵冊子上容不下我這一頁嗎？”
“你好像真的很閒。”
很好，這女人終於開始不耐煩了。
“你說對了，我現在的確是閒人一個，沒有通告沒有片約，在家待業。”
陶苒又問：“你現在經紀人是誰？是不是能力不足對接不到好項目？需要的話我可以…”
“怎麼，又要給我換經紀人嗎？”一提起經紀人，女演員便被徹底激怒，很難不將往事對應到現在，“也是，在你眼裏經紀人和藝人之間的關係也許就是這麼淺薄吧。”
她索性站起身朝着女總裁步步逼近，170的身高在這時候體現出了明顯的優勢。
因爲某位幾秒鐘前還居高臨下的女總裁忍不住後退了。
“我家經紀人最近爲了我的後續工作幾乎要跑斷了腿，作爲藝人我虧欠她很多，心想着哪怕把面子扔在地上叫人家踩也要爲她排憂解難。”
陶苒不知不覺已被仇卿逼至梳妝檯前，她一隻手撐在桌面，另一隻則防備着仇卿的進犯。
沉默過後，陶苒再一次開口問道：“你留到現在到底是爲了什麼？”
“陶總從當初離開我到今天一直順風順水、步步高昇，聽了我現在的處境，我想您肯定不會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吧？”
仇卿很清楚，自己的違心之語必定同時傷害了兩個人的自尊。
可比起默默接受對方的疏離再灰溜溜離去，她寧可帶上一頂醜陋的面具去換那僅在陶苒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的異樣。
“出道這麼多年，我也沒爲公司創造出多少價值來，”仇卿向前傾身，雙臂輕輕攏在陶苒的背後，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都擺在您眼前了。”
陶苒向右撤了一步逃開仇卿的束縛，臉上寫着不解，或許還有失望：“仇卿…你不是這樣的人。”
“那我是怎樣的人？你以爲自己很瞭解我？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爲關心你、害怕你喝醉以後出事纔跟到這裏的？”
口是心非的感覺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傷害對方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喉嚨劃得疼痛無比。
也許重逢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昔日最親近的人已變得如此陌生，叫她如何坦白留到天亮的本意只是爲了多看看對方呢？
幹吼過後，仇卿的嘴巴里泛出陣陣甜腥，狠話講完了，內心深處確是怕的。
只因爲下一秒她撞上了對方好似一眼就能把自己看穿的視線。
“好，我明白了，”陶苒先是無奈地搖頭，又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有合適的項目，我會先推給你。”
“你說什麼？”
縱使仇卿預想過很多個糟糕的回答，也萬萬沒想到陶苒會順勢應下了自己無理取鬧的提案。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可以給，回去等消息吧。”
離開陶苒的家，吹到了這個四月還依舊凍人的風，仇卿這才平復了心情，隨後陷入了無盡的懊惱。
明明是想要激怒對方纔說了很多混賬話，結果居然還是被佔了上風。
可惡，被她玩了。
早知道會這樣窩囊而歸真該把那人喝醉酒撒潑打滾的蠢樣子錄下來。
女演員回到家中，剛換下衣服便被經紀人砸開了門。
“你是不是徹夜未歸？”
齊沛雯盯着仇卿那張帶妝過久滿是憔悴的臉，很難不這樣認爲。
“怎麼會？”
仇卿試圖裝傻，立即被撞破謊言。
“少來，坦白交代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妝花成這樣就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撞見鬼了。”
“啊，真的嗎？”
仇卿後知後覺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衝到衛生間裏瞧見自己的臉不禁慘叫一聲。
早上她就是頂着這樣一張臉對着陶苒劍拔弩張的嗎？？？
毀了，全毀了。
她看起來一定像極了小丑。
“仇老師，您該不會這麼快就真給我談了個朋友回來吧？”平日裏清心寡慾的女藝人忽然懂得害臊，這叫齊沛雯眼前一黑，“誰啊？咱們公司女藝人本來就不多，昨天都有誰來了”
仇卿專注洗臉，一個沒顧上經紀人便想入非非。
“剛出道的妹妹們你也下得去手啊，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
女演員睨了經紀人一眼，被這麼一打岔心情反而沒那麼糟了：“現在的小孩子眼光很挑剔的，怎麼可能會看上我？”
“那你到底見誰去了？”
“小事呢不勞你出手，我要是真有一天闖出大禍呢，你又擺不平，所以你就放寬心吧。”
“嘿——你倒是替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仇卿洗淨了一張臉，從鏡子裏照見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和血絲明顯可見的雙眼，深深反省着自己明明滴酒未沾竟還能做出這種荒唐事。
她把毛巾懟在臉上，長吁一口氣：“昨天是我不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加倍努力工作，爭取不給你惹事。”
雖然現在下決心有些晚了，但是被那個女人耍了難道還要鬱鬱寡歡嗎？？
如今遞來的劇本和綜藝邀約不是質量太差，就是對藝人的咖位要求太高，縱使藝人本身有再大的本領，沒有門路也會埋沒在資本與流量堆砌的空中樓閣裏。
齊沛雯臨走前告訴仇卿要耐心等待，沒想到幾天後便帶回了新消息。
“仇老師，我知道你不願意參加綜藝但現在不是挑食的時候呀。”
仇卿這會兒正在家中躺平，接電話時帶着重重的鼻音：“雯雯，你也知道我有多不會講話再讓我考慮考慮。”
“使不得啊，這個項目下個月就要開錄了，臨時有個女藝人去不了才空出一個位子來，你多考慮一天機會沒準就溜走啦。”
“嗯”因重感冒而高熱不止的女演員費力揉了揉眼睛，點開經紀人發過來的項目介紹，“《慢遊記》是個ip吧？這麼大的項目怎麼可能輪得到我們撿漏呢？”
齊沛雯道：“姐還是有點人脈的，這幾天和當初在一起入職培訓的妹子重新聯繫上了，她留在總部做行政了，想不到閒聊還是有收穫的。”
“厲害啊齊總，幾天不見都勾搭上行政了。”
仇卿想給自家經紀人捧捧場，無奈又勾起一陣狂咳，驚天動地彷彿要把膽都咳出來。
“你感冒好幾天了還這麼大動靜，到底有沒有好好休息啊？”
仇卿自然不敢把這幾天失眠的事坦白：“咳咳哎，昨天去拿藥了，不要緊”
“我接你再去醫院看看吧，不是我地主心太狠，小妤說了機會難得，但我怕拍攝地條件艱苦你病又沒好利索。”
“小雨？我還大霧呢，叫得這麼親熱。”
“哎呀你都病入膏肓了還不老實，人家叫紀妤，就是那個行政妹子啊。”
仇卿的大腦轟的一聲短路了。
“紀妤是苒姐的祕書。”
“小妤關空調！”
章超和陶苒的話還在耳邊迴盪，沒想到這麼快又從齊沛雯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也許是燒糊塗了吧，明明再跑去見面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身體卻先有了行動。
“你瘋了？生怕人家一次拍不到你又來第二次，還把車子也開過來？？”
女總裁穿戴整齊，看樣子正準備出門。
剛纔接到電話裏那一段苦大仇深着實吃了一驚，幾天前還掛在臉上的泰然自若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你那天耍我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羞辱我？”
女演員紅這一張臉來到面前，看起來委屈又憤怒，上半身搖搖晃晃的，下一秒便撞進了女總裁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