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規模很小，開在與華藝劇院相隔一條馬路的斜對面。
店家主營冒菜，除去供顧客自助挑選食材的冰櫃外，六張餐桌把小小店面盛得滿滿當當。
仇卿看到桌子已經被坐滿，客人們專注於喫飯聊天，根本不會在意外面有誰進來，便直接領着陶苒走到前臺。
她神情放鬆地朝正忙着覈對單號的大姐打起了招呼：“老闆，最近生意滿好啊。”
操勞的小店老闆扭頭瞧見是仇卿，立刻眉開眼笑：“呀，你今天怎麼有空？”
仇卿美滋滋地點頭，從陶苒身後一攬準備把她讓到跟前，沒想到老闆先認出了她。
“誒？這位姑娘可是好久沒見過了，臉上一點也沒變哈。”
陶苒有些喫驚，仇卿也覺得稀奇，於是替她問道：“您還記得她啊？”
“怎麼不記得？從前每次過來時都是你先叫一大碗冒菜，你家小姐妹喫不得辣的只好管我要一碗冰粉。”
仇卿偏過頭去，瞧見陶苒的表情由疑惑到了然，再到像是被不能言說的感慨堵住了喉嚨。
“哪有您說得那麼‘一大碗’啊，”她把手搭在陶苒的肩上輕輕拍着，似是爲了表示一種安撫，嘴上卻還在和老闆插科打諢，“現在沒有位子了，我們要不等等再進來？”
老闆打量了一下收銀臺旁用來擺放常溫飲料和宣傳彩頁的小桌：“你看我把這張桌子收拾出來給你們將就用一下怎麼樣？”
仇卿看向陶苒：“可以嗎？我們兩個人用應該足夠了。”
陶苒尚未從恍惚中走出來，下意識點點頭：“嗯…好。”
仇卿叫陶苒在位子上等兩分鐘，自己則取了個小籃子走到冰櫃前挑選食材。
過程中瞥見店老闆已經爲陶苒端上一碗十年來不曾換過配方的紅糖冰粉。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冒菜搭配米飯上了桌，仇卿拆開一雙筷子遞給了陶苒。
女演員朝女總裁使了個眼色，便足夠對方意會，自覺地把筷子伸到碗裏夾走兩個鵪鶉蛋。
陶苒不能喫辣，於是每一次只能通過辣味較淡的鵪鶉蛋嚐個熱鬧。
當仇卿正式開始大快朵頤，一口嫩牛肉、一口青筍，下一口又是毛肚鴨腸喫得不亦樂乎時，陶苒用勺子默默挖着自己那碗甜甜的冰粉欲言又止。
“謝謝。”
仇卿得到一句悄聲感謝，擡起頭時正對上陶苒的視線。
她不明所以，於是挑了挑眉。
陶苒低下頭盯着面前的小碗：“我還以爲再也喫不到這家的冰粉了。”
仇卿又何曾沒這樣想過。
那一年陶苒突然就從自己身邊調離，二人常來的路邊攤竟也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
她不敢再回憶更多，心臟被挖了一個洞的感覺，只嘗過一次就好。
仇卿停下筷子：“大概是三年前？真的是偶然才進了這家店，沒想到就是當時突然找不見的那一家。”
陶苒沒再接話，認真傾聽着這些年自己的缺席。
仇卿忽而笑了：“我還是很幸運的，離開我的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失而復得，比如這家店就是。”
這時，老闆朝仇卿道：“我還記得你那會兒總是到得稍微早一點。”
她像是終於忙完了手頭的事，一邊整理前臺上的雜物，一邊和兩位老顧客聊一聊令人懷念的過往。
仇卿點頭附和，當時自己剛從戲劇學院畢業不久，初來北京打拼時常常感到力不從心，每到扛不住便會找到這家距離租房地點很近的路邊攤。
點上一大碗特辣的冒菜，企圖能夠釋放些許壓力。
而陶苒幾乎每次都能尋到這裏來。
“那時候你們年紀都還小吧，”老闆瞧着現在看起來成熟又穩重的兩個人感慨，“這位姑娘稍微年長一些，剛坐到對面的時候還能開導你幾句，只不過次次都是兩個娃娃一起抹完眼淚纔會離開。”
仇卿和陶苒聽了悄悄對視，提起陳年舊事都有些不好意思。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老闆繼續沉浸在不能全然說得清的感動裏，“沒過兩年我們的攤子就因爲管制沒辦法只好收起來，後來才盤下現在這個地方，隔了這麼久再見到你們兩個，看來也已經把苦日子熬過去了吧。”
“是啊，我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哭鼻子了。”仇卿着急爲自己正名，氣氛也因此少了些沉重。
“老闆生意興隆，連冰粉也比從前更甜更好吃了。”陶苒開口稱讚的時候，面前的小碗已經見底。
“有空常來啊~”
臨走前，二人收到了老闆熱情的道別。
如今被忙碌填滿生活的中年女人看起來很幸福，她仍舊不知道仇卿是個演員，更不可能得知陶苒已經成了企業高管。
可這些又完全不礙事。
她們之間有着一種既深厚又不過分濃烈的情感，帶着滿滿的善意和友好，這樣便足夠了。
走出小店，陶苒把風衣裹緊，好整以暇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仇卿把帽子借給對方抵禦春季夜晚的涼風，然後才問道：“什麼事？”
“剛剛好像有人說要開車送我回家，”陶苒表情古怪，一看便知是在忍笑，“可是車又在哪呢？”
“呃”女演員一怔，“我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女總裁有種不祥的預感：“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是要講的意思吧。”
“陶總可以先陪我打車到我家樓下，”仇卿的語氣人畜無害，甚至能聽出幾分天真，然而臉上卻又暴露出來她正在忽悠人，“我取了車子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幾秒後，仇卿聽見老闆猶豫道：“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了？”
“陶總會覺得很麻煩嗎？”她覺得並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就麻煩你了。”陶苒給出她的最終答覆。
女演員試圖拉高皮夾克的衣領，強忍住內心的雀躍，至少別讓自己看着過於輕浮。
然後就被下一口喘息嗆到了。
“咳咳咳！”
“你怎麼了？”陶苒擔心地上前爲她捋了幾下後背，看到她小倒黴蛋的痛苦表情又故意板起臉來，“不想送我可以直說，犯不着裝病吧。”